她回到了外婆家,毕竟那狭窄幽深布满苍苔的小巷,才是她永恒的家。
她开始咳嗽,发烧,终日躺在不见阳光的房间,浑浑噩噩的长卧病榻。
“雅雅,回来就好,”外婆用粗糙的手抚摸着她滚烫的额头,“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外婆在有生之年,一定要送你去做手术。”
夏季多雷雨,一道闪电之后,老房子又停电了,望着忽如其来的一片漆黑,外婆点燃了蜡烛,和颜悦色的说,“雅雅,别怕,外婆在这里。”
她默默的躺在床上,看着外婆手心的那一点点光亮。
“雅雅,你刚做了白内障手术,”外婆端着蜡烛对她和颜悦色的说,“要卧床休息。”
她声音哀凉似雪,寒意彻骨,“外婆,你为什么要骗我。”
总以为自己有一天会康复,会沐浴着阳光走进大学校门,做一个明媚闪耀的孩子,眼泪流尽之后,她才明白自己是这世间最好笑的一个笑话,难怪大家常常嘲笑她,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永远康复不起来,只有她不知道,只有她被蒙在鼓里,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外婆鼻子一酸,说,“雅雅,外婆不是故意的。”
“外婆,”她抬手抹去脸颊残余的泪,侧着头定定的说,“你知道我有多傻吗?我以为只要努力存钱眼睛就能好起来,我以为努力学习就能考上大学,我以为只要努力,总有一天幸福会停下来等等我,我以为我喜欢别人别人也会喜欢我,外婆,原来没有人爱我,连你也这样子骗我。”
外婆关切的举着蜡烛,对她诧异的说,“雅雅,你怎么了,怎么忽然说出这种话。”
“没什么,”她在烛光中看着外婆苍老的脸,忽然泛起轻柔笑意,“外婆,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你说什么呢雅雅,”外婆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外婆要你好才好啊。”
“外婆,如果我不好呢,”她在烛光中睁大眼睛,目光空洞而涣散,“我一点也不好,头很痛,好像有颗巨大的炸弹埋在我的脑袋里,每一天都头痛欲裂,令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雅雅,你忘了外婆经常对你说的,要有克服困难的勇气,”外婆看着她疲倦的双眼,苍老的面容一点点的凝固定格,她就好像疲倦的飞鸟收起了它的翅膀,“要坚强充满斗志啊。”
“外婆,我真的很努力了………”她半睁着双眼看着她,企图伸出手拉着她,“可是蟑螂太难过,也会死翘翘的……”
“雅雅!”外婆唤着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在她的枕头边,摸到了一个药瓶,她举着蜡烛,细细一看,整整一瓶安眠药却只剩下零星的几颗。
她艰难的抓着胸口,俯身挨着床头干呕,呕了一阵,她望着天花板,意识开始一点点模糊,眼前一阵黑蒙,说话声也渐渐虚无起来……
“雅雅!你怎么那么傻!雅雅!”外婆悲痛欲绝的推着她,“你为什么要做傻事啊,你死了外婆该怎么办!不是说好要加油的吗,为什么就这么放弃了……”
她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头不痛了,眼泪不流了,记忆也即将清空了,最后一刻她用尽力气对外婆说,“外婆,我真的很……努力了,别再对……一只被关在瓶中的蟑螂说…….加油,这样它会觉得很累,蟑螂不是小强,太难过也会…….死翘翘的。”
外婆推搡着她,嘶声力竭的跑到门边大声的呼救,救命啊,救命啊,手中的蜡烛扑通掉在地上,引燃了木桌,火苗迅速蔓延开来。
也许,每个人的人生中,总会有这么一段天塌地陷的时光,或许是爱人远去,或许是身陷囹圄,这段时光让你明白你是多么孤独的活在世上,也会让你一夜长大。
她在火光蔓延中,开始懂得毁灭与失去的意义,这一刻,生命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