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仿佛有些泪痕。
子璎上前问了几句,可兰芝神情恍惚,也不答话,子璎急着走,只得将绣囊放下,托她转交给道臻。
道臻两指一捻,只觉里头空荡荡的,摸不出是何物,暂且仔细收了,抬首再看兰芝,她已在妆案前坐定,懒懒地拨弄着奁中各色的花胜。
道臻明知多说无益,起身黯然道,“你我打小长在一处,我的心思,你最清楚不过,我自是指望你好的。”
她顿了一顿,不见兰芝反应,又道,“明日一早我便去了,你若回心转意,自来找我。”
道臻行到房门口,忍不住又回身去看,光亮中,兰芝托腮垂眸,手中一掂一掂顽着一枚花钿。
道臻心中酸涩,眼圈有些泛红,“从前你一心为我,是我,对不住你。”
第二日一早,晨光悠悠散开,映照一山青绿。郗家的绣幔马车停在土坡下,往前不远便是连通官道的林荫道。
道臻身穿橙黄配缃色衫裙,简单的螺髻簪着黄玉累丝金珠钗,显得清爽宜人。
晨起她便到静湖畔拜别了娘亲和养母,眼下她拎着一个贴身小包,独自站在坡上远望树木掩映的丹霄观,心中感慨万千。
兰芝大约是不会来了。
她想到自己此去郗家实是前途未卜,兰芝去了也未必好,便也有些释怀。
正要转身登车,忽被身后一个柔腻的声音唤住。
妙音一身繁复的银红叠绡间裙,风情旖旎多姿。
“相交一场,我来送送你。”
道臻哑然失笑,她在丹霄观出生长大,多少人来来去去,如今她要走了,送她的,却只有妙音。
“我知你瞧不上我,甚而有些恨我,”妙音在道臻对面站定,施施然说道,“可我丝毫不放在心上,你道为何?”
道臻默着,听她续道,“因你只是个冲动莽撞的野丫头,整日意气用事,难成气候,不值得我介怀。就算你是郗家的姑娘,如今回了郗家……”
妙音抿嘴而笑,“越是高门,越多的是鬼蜮伎俩,到时,只怕你做了鬼,都不明白自己怎么死的。”
道臻本就心里发沉,当下懒得再听,回身便要走。
不想妙音忽然扯住她的衣袖,敛容道,“经兰芝一事,你该明白,位卑者如蝼蚁,自保都难,更别说回护旁人,你纵有天大的怨愤,也只能往肚里咽。”
山风掠过,天光云影流变,映在道臻面上,阴晴不定。
妙音又道,“这世间风刀霜剑,上位的法子不过两条,要么学陶朱公,黄白的银钱撒出去铺路。要么手握权柄,杀伐决断,你自可说一不二。”
“这两条法子都是极难的,尤其身为女子,心软不得,手更软不得。”
路途颠簸,道臻坐在马车里,身子轻轻晃动。
妙音的话不断回绕在耳旁,震得她脑袋发疼,“万莫学你的掌事姑姑,心慈手软,自个儿劳心费神苦撑着,到头来,落得个油尽灯枯,身死异乡。”
她想着兰芝,想着那日司马道子的威严,想着妙义姑姑枯槁的形容,纤细的手指缓缓握拢,使劲,指甲尖几乎嵌进手掌里去。
她并不知道,此时的丹霄观里,兰芝正静静立在她空荡荡的屋子中间,环顾四周,忽然悲从中来,跪地嚎啕大哭,“姑娘……兰芝没用,往后的路,陪不了你了……”
道臻心如乱麻,昏沉沉靠着车壁,良久,外头逐渐喧闹起来。
她掀开车帘子,只见一条笔直敞阔的御街,道旁植槐柳,道中人行车往,川流不息。有耄耋老者当街敞衣醉酒,长歌高啸,有锦衣青年浑身湿透,荷锄慢行,有牛车踽踽,有快马飞奔,有丽人头戴幂篱仗剑而行,在街边叫了碗面汤,有仕女簪花团扇遮面,从车中探出身来……
道臻咋舌暗叹,不愧是都城建康。
马车拐过两个里坊,穿朱雀桥,驶入乌衣巷,郗宅便坐落在乌衣巷最北端。
耳畔霎时静下来,入目皆是高墙大院,粉砖黛瓦,青石苔痕,庄严肃穆之中,又有一番风流高雅。
这王、谢两族的祖居之地,果然非同凡响。
道臻忽想起子璎留的绣囊,这几日忙得顾不上,此时才去翻找。
囊中只有一张薄笺,道臻展开一看,一行小字触目惊心:
郗太夫人有怪,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