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只能听天由命。
但她不打算坐以待毙,更不想蒙在鼓里坐以待毙。
她回忆当年那位花娘教她的法子,几番增减,敷好薄薄一层白面香粉,仔细描上吴寔的眉眼鼻唇,还有那两撇小胡子。
末了揽镜自照,装吴寔尚是有些牵强,装男人却已像了八九分。
这日皎阳如火,门房看着采芳驾青帷马车出后门,往西去办事。
另一边,道臻翻墙上马,往东边白下城方向飞奔而去。
不久之前,有传闻说她早已入土为安的爹在那又死了一遍。
白下垒土建堡,也叫白下堡,原是拱护皇都的卫城之一,守城的军士隶属谢氏的扬州军。
当年桓氏手掌荆、扬二州兵权,深受皇室忌惮,桓氏家长桓冲顾全大局,将扬州兵权让与谢氏,而今谢玄卸甲归隐,谢家式微,扬州大部又重新姓了桓。
机缘巧合,白下城便成了两姓兼管之地,而所谓两姓兼管,摊开来讲便是,吃肉时争着管,喝风时没人管。
白下城地处风口,时日一久,逐渐成了法外之地,名士剑客奔女遍地,酒馆赌馆妓馆林立,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真真是昼为销金窟,夜入安乐乡。
城门口有一小队侍卫骂骂咧咧在斗草,凡进出城者一律需摘下帷帽面纱,看侍卫也不过瞧上一眼做个样子,并不细察。
道臻牵马进城,找了个茶寮落脚,掏出笔墨画纸画好一幅人像,接着在城门口附近找了个长相机灵的小乞丐,给他画,又给了一块碎银。
“看到此人经过,即来报我,还有赏钱。我就在……那。”道臻指了指离城门不远的一处赌坊。
小乞丐咧开豁牙的嘴,高兴地拿走画像和银子,十分熟稔地跑到城门口,找了个隐蔽处待着。
道臻笑了笑,壮起胆,负手踱进赌坊。
一股浓烈的汗味和着酒味、药味扑面而来,熏得她直想掉头。
堂下设了四条赌桌,中央还有一条矮桌是空着的。赌客有侧躺的,也有蹬腿坐着的,有些喝醉了强自下注,还有些半醒着高声吆喝,场子里一片热气蒸腾,令人晕眩。
道臻在几个异样的目光中寻了个位子跪坐下,斯文地摸出一个水囊喝了口水,便也学着身旁人,开始下注。
不一会儿锣声响,从堂中空着的那条矮桌边爬上一个孩童,道臻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孩童”蓄着络腮胡,是个猛汉。
小个猛汉十分爽利地牵上来一个正值妙龄的红衣女郎,战战兢兢,泪眼朦胧地左右张望。
道臻了然,原来这赌坊里还有“唱卖”的把戏。
卖主起价,宾客唱和加价,价高者得。众人呼喝调笑,场子立时便热起来。
从前丹霄观梳弄新人时,妙音也爱使这把戏。
猛汉起价十两银,赌客们兴致高涨,你一两我五两他十两,最后以七十两银,花落一位袒胸露乳,显然吃多了五石散的虬髯老头手中。
道臻目送虬髯公牵走了红衣女郎,心里有些同情,囊中十分羞涩。
紧接着小个猛汉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四叠的软纸,道臻好奇地看着,边又摸索出水囊喝水。
猛汉咧嘴一笑,小心翼翼地掀开那张纸,霎时,整个赌场几乎沸腾。
“春生子和合春宫,起价,八十两!”
“噗”,道臻猛然呛了一口水。身旁一脸兴奋的小郎给喷了满身而浑然不觉,犹自挂着哈喇子。
“一百两!”
“一百二十两!”
“二百两!”
……
吴寔这狗伢子当真黑心。
道臻想起吴寔每回给的一小袋碎银子,恨得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