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交了过去,“宁府贾珍本想奉给太子,无奈费家势大,这才托我转交。”
庆王已经知道贾蓉离去的时辰,算了算便道,“小心谨慎些正好,其实你就算看了也无妨。有个由头,大家也都省心了。”
只听这一句,赵之桢便知道费家完了。
第二天,费家在京中做官的三位族人便全部停职回家反省去了——包括太子妃之父。
费家在外还有两位刺史,不过跟费家嫡系已经隔得比较远了,而且这两人升官都是靠得实打实的功绩,留下他们也给太子和太子妃都留了点面子。
为防费家奋起一搏,不仅太子身边安排了不少侍卫,连费家在北方的祖宅附近,圣上都特地命人仔细看管。
圣上也是保险起见:其实费家掌兵的那代人已经悉数故去,但圣上就怕他们用太子来讨价还价。贵妃也反复劝过圣上:咱们怕伤了玉瓶,您可得好好教导太子。
此时,御案上早已摆上了费家这些年敛财通敌,以及怀有不臣之心的证据,圣上披着奏折,更等着太子过来认错。
说起来,圣上并不如何怪罪太子,被最信赖的臣子蒙蔽,甚至是背叛,这份心情圣上很能体谅:毕竟他也是磕磕绊绊一路走过来的,内心又何尝没有煎熬的时候。
只要太子能吃一堑长一智,这亏吃得也算值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圣上足足等了小半个下午,儿子没等来,倒从心腹内侍口中听说太子妃父亲求见太子,此时已经进了东宫……
此时圣上固然恼火,但还是存了点希望。熟料这一整天,太子也没来见他这个父亲。
东宫之中自是有圣上的耳目,晚饭前便传回消息:太子妃之父跪地认罪哭诉,太子似是不忍。
圣上当时就气饱了,满心郁闷无处宣泄,抬脚便又奔向了承乾宫。
贵妃在宫中小厨房里早就吩咐,做了几样汤羹和小菜,饭菜还没全熟,圣上便到了。
即便是圣上沉着一张脸,贵妃仍敢调侃,“这是……铩羽而归?”
圣上怒道:“我连太子的面儿都没见着!”
“瞧瞧您这通身的火气,东宫里如何,您问了没有?”
“太子在他书房里一直没出来。”
“这不就得了,”贵妃果然举重若轻,“您不自在,太子哪里就舒坦了?他估计还没想好该如何向您认错。”
圣上其实并不怎么乐观,但还是言道,“但愿如此吧。”
儿子你争点气,别再让费家说心软了!
话说太子的确心软了,但再心软也被费家所作所为激怒了。
再说向父皇认错,太子虽然心底因为颜面有损而有些许不快,但真不至于一点不情愿向父皇低头。他再如何高傲,也知道这储君之位源自父皇的爱护和欣赏。
真正让他心惊的,乃是费家露出颓势时,朝堂上竟是一边倒,甚至还有少许打算落井下石之人。
费家辅佐他这么多年,总归……打狗也要看主人,只看费家是他的人,也该多少留些情面,得有人出面为费家求个情不是?
但是没有,一个都没有。
诚如今日费家之主太子妃之父所言:微臣有罪,损了太子声望死不足惜,但经此一事朝堂上究竟还有多少人一心向着您,一目了然啊!
而且没了费家人,太子惊觉自己竟没什么人可用了:经过费家持之以恒地排除异己,那些曾经偏向太子的人家早就“沉稳”了下来,比如向他示好的韩家此时也没了动静;而宁府贾珍丁忧期间还惹了官司,可谓自顾不暇……
詹事府里倒都是是自己人,可这些人还太年轻,在朝堂上根本没什么分量。
太子在对费家十分失望之余,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向舅家求教了——在此之前难免砸了点案上的东西,譬如镇纸、笔洗之类……想再丢砚台,忽然想起这是父皇给他的。
太子放回砚台,连喝了两盏茶,才算勉强平复下来:跟费家太过亲密,自然冷落了舅舅,但至此之后舅舅还真对他不冷不热……无奈形势比人强,他势必要在费家处置结果出来之前,想出个能让父皇满意,于己损害不大的补救方法。
于是连着三天过去,太子见到父皇也没提起费家一个字,认错悔过更是无从谈起——他在等舅舅的回信。
而在除夕之前,圣上似乎也没了耐心,直接让太子妃之父致仕了,罪名便是私贩盐铁,与民争利——只要不想废掉太子妃,圣上便不能把太子妃的父亲直接丢进大牢里去。
至于费家的其他人,圣上就没那么“手下留情”了。
这几天一直都在看戏的赵之桢也终于有点忍不住了:他父皇什么时候对他这般宽和有耐心过!回府后,赵之桢依旧心绪难平。
偏偏这天元春肚里的“小祖宗”比较老实,见到王爷归来,元春竟是难得的笑脸相迎。
赵之桢只得把心事放在一边,先问道,“有什么好事?”
元春笑道:“石家公子来了。”
“闹笑话了?”
“没有,”元春接着道,“您知道王妃向来睁一眼闭一眼,我便跟着大爷跑去‘偷听’了一回。”
赵暄和石江是在赵晗的书房里见面的,彼此之间还隔了个屏风,屋里更是有人值守……就算并非刻意,坐在隔壁的隔壁的赵晗还是把一切都收进耳中。
而元春过去,则是为了照看赵暄——虽然她自问不太称职,可偏偏赵暄对她殊无排斥之意。
听说元春也要跟着去见一见石江,赵暄痛快地答应了,“让你放心也好。”
听到这里,赵之桢也欣慰道,“如此一来,我也放心了。”
元春此时更是掩口笑道:“您知道石公子最爱说话吗?”说着,便万分佩服,“论温柔体贴和耐心,我都望尘莫及。”
赵之桢也微微一笑,“所以啊,哪怕家世差了些,这桩婚事我也允了。”
王爷这应对,跟元春的设想有点差别。
元春这才拉着赵之桢的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回,“王爷有心事?”
父皇对太子太好了,我羡慕嫉妒还无奈呢——就算二人几乎无话不谈,赵之桢还是没法把这番心事宣之于口。
元春见王爷不答,又问,“这是从何说起?”其实她已经猜到王爷此番八成是因为太子而心情不畅,“莫非圣上要严厉处置费家了?”
“差不多,”赵之桢轻叹一声,“涉及私贩盐铁,还有暗中跟平南王传递消息的费家人,尤其是身在北方的,都要收拾一番。”
这自然是圣上的旨意,动用北面大营的官兵,除了在营中值守的将军,作为统帅的赵之桢自然也得了消息。
元春道:“理所应当啊。费家的羽翼没了,他们就安心闭门过日子吧。”
只是少了财源,太子的日子怕是要艰难了,而且……赵之桢摇了摇头,“费家像是坐以待毙的人家?”
当然不是啦!费家后来做过平南王的内应,虽然这并非直接导致了太子被废,但至少也是缘由之一了。
而最后干脆利落地除去费家之人……正是王爷。前世元春在东宫得知太子位置不保,惊魂未定之际,也听说了赵之桢的本事。
这一世估计也是大同小异。
如今连娘家都有了着落,元春几无心事,只剩宽慰劝解,顺便潜移默化地尽量把自己前世所知的人和事告诉王爷。
至于能影响多少……不是元春自夸,她觉得如今她说话已经很是管用了。
于是她轻声道:“他们若是会甘愿受罚,在私贩盐铁事发的时候就该收手了。我……担心他们铤而走险。”
赵之桢深吸口气,“此事父皇自有计较。”
圣上如何“计较”大家还没看出来,大年初五的白天,京城……地震了。
只是这地震未免轻了些,京中只倒了些花架子和本就岌岌可危的窝棚和草房,只有几个百姓被砸伤,更无人送命。
但一天后,直隶的消息传来,圣上就一点都庆幸不起来了。
也幸好地震时正是白天,因此受灾最重的地方民房倒了无数,送命的百姓不过数百……
大齐幅员辽阔,每天总有天灾*,圣上和百官赈灾早就赈出了丰富经验,何况这回其实称不上多么严重,但是一天后,又有百里加急的折子送到:直通京城与金陵的大运河直隶一段的河堤塌了……正逢冬季枯水期,因此受灾不重,不过那堤坝去年新修的,如今看来必有问题。
河道堤坝一事尚无定论,无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出正月,又发生了日食。
前世便是如此,因此元春淡然至极,反倒是王妃因为担惊受怕叫了好几回大夫。
王妃韩续原本还为她那个野心勃勃的哥哥躲开了费家这一劫,而暗中欣喜不已——熟料运河河堤倒塌,其中牵扯到了韩续嫂子的娘家哥哥。
韩大公子夫妇来央求过几回,韩续都没松口为嫂子的哥哥求情,逼得紧了她干脆地装起病来。
而韩大公子在妹妹这儿碰了壁,便找到了赵之桢,这边话还没开口,王府长史匆匆进门来禀报:平南王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