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刘彻因而震怒,立刻派人将那位翁主送往代国,还扬言道,大汉与匈奴何时停战,胶西王翁主便何时回国。要是永不停战,那她就一辈子留在代国,一辈子找匈奴人评理罢。
云瑶看完了那封竹简,又看着代王,等候他发话。
代王用力一推竹简,在哗啦啦的竹简倒地声里站起来,道:“既然陛下有旨意,那代国便接旨罢。不过阿榣啊……”他瞥了眼自己的女儿,又一脸慈爱地笑道,“陛下让父王‘什么事情都别做’,那父王便只能在王都里呆着了。现在你哥哥和国丞相都在外筹粮,这迎接胶西王翁主之事,阿榣你瞧,便只能落在你一人身上了。”
云瑶怔了片刻,垂首道:“……是。”
——现在你哥哥和国丞相都在外筹粮,这迎接胶西王翁主之事,便落在你身上了。
——这是指,假如她哥哥还在代国王都里,她便要一直留守……的意思么?
第二日早晨,代王便遣了车马护卫,护送送云瑶出城。
在临行前,云瑶特特替自己和代王各卜了一卦。
她自己的那一卦,吉中有凶,险之又险,幸甚。
而代王的那一卦,凶中有吉,高山仰止,危危。
她自己的那一卦倒是很好解释,吉中有凶,幸甚,那必定是有惊无险,但代王的那一卦……“凶中有吉,危危”?代王他就留在王都里哪儿都不去,怎么会“危危”?
为了谨慎起见,云瑶在临走之前,又仔细叮嘱了代王一番,让他哪儿都别去,夜里关好门窗。
代王一脸愁苦的表情道:“父王都一把老骨头了,阿榣你还不放心么?陛下不放心你父王也就罢了,怎么连你都……唉唉,父王听你的还不成么,定会安全无虞地等你回来,哪里都不会去的。”
云瑶在代王惜别的目光里离开了。她这一行很是顺利,先是翻过了两处小山坳,又在平原上行驶了两日,最后来到代国的南境,顺利地见到了那位胶西王翁主。
胶西王翁主一面走下马车,一面抱怨道:“你说你们代国这儿,风干物燥,十室九空,连我们胶西国的一根儿手指头都比不上,偏偏我还要来你们这儿受罪。照我说来,像这片鸟不拉屎的地儿,匈奴人又连年劫掠,你们还死乞白赖地赖在这里做什么呢?索性全都割让给匈奴人算了……”
一道箭簇如流光般疾射而来,扑的一声,钉在了胶西王翁主的马车上。胶西王翁主愣住了,下一刻便歇斯底里地惨叫起来,声音凄厉且嘶哑,像是碰到了什么虫蚁蛇蝎一般。
刹那间,变故陡生。
云瑶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拦腰抱到马上,耳旁有人沉沉地喝道:“是流寇!快带两位翁主离开,别走大道,从旁折出上谷郡,再折回代郡……回禀代王……”
她从黑暗中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营帐里。
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唯有那位胶西王翁主和自己一样,躺在营帐里生死不知。她隐约记得自己遭遇了流寇,然后被侍卫们带着冲出重围,接着便不知道被送往哪里去了。
看眼下的情形,这里像是一处军帐?但不知道是哪里的军帐?
她动了动手指头,艰难地坐起来,想要到外面去看看。忽然帐帘一掀,有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从外间进来,见到她醒过来了,便笑道:“翁主醒了?过来饮些水罢。”言罢便给她倒了一碗水。
她就着小姑娘的手,慢慢喝干净了一碗温水,又慢慢地问道:“这里,是哪里?”
小姑娘笑道:“这里是汉军的营帐,我是被汉军从死人堆里拣回来的。翁主且歇息片刻罢,等卫将军和公孙将军回来,定会遣人将翁主送回王都的。翁主莫要心焦。”
她心里咯噔一声,试探道:“卫青将军和……公孙将军?”
“和公孙敖将军。”小姑娘接口道,“说起来都怪代王,让国丞相与代王子送粮草过来,但不知怎么的,却偏偏绕过代郡,送到了上谷郡,生生暴/露了卫将军的位置。卫将军没奈何,便只能与代郡的公孙敖将军合营,才堪堪躲去了两次匈奴夜袭。”
小姑娘说到后来,忽然想起眼前这位是代王翁主,禁不住讪讪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摆摆手,安抚道:“无妨。”
原来如此。
吉中有凶,幸甚,是指她遇到流寇,但是有惊无险。
凶中有吉,危危,是指她爹的那批粮草,暴/露了卫青所在。
她那位传言中频频拖后腿的代王爹,好像无意之中,又拖卫青后腿了。
忽然那位小姑娘一指帐外,道:“卫将军与公孙将军回来了。”
她转头望去,看见外面有三四个将军一同走了过来,俱是二三十岁的青年男子。最前面那位将军走到营帐三四步远的地方,便停住了,问道:“翁主可醒过来了?”
小姑娘刚要答话,她便已接口道:“承蒙将军相救。”而后扶着小姑娘的肩膀起身,慢慢走到了营帐外面。她甫一抬头,便愣住了。
最前面那位青年将军,仪容整肃,面容稍有些稚嫩,大约便是卫青了;旁边那位将军年纪稍长一些,神情隐隐有些颓然,她猜测他是公孙敖;而后面那位……后面那位……
后面那位将军抬起手,按住那张青铜面具,缓缓地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