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扶苏惊住了。
他的鼻尖上依然挂着一颗圆圆的汗滴,琉璃色的瞳仁里满是不可思议。十六根蓍草整整齐齐地散落在鞋边,其位泽,其势坤,上坎下震,惊雷交加。卦象倒影在他的瞳孔里,满满的都是错愕。
云瑶蹲在他的身旁,望着那些蓍草,许久都没有说话。
扶苏看看她,又看看那些蓍草,嗫嚅道:“大约、大约是我算错了罢……”他没忘记自己的准确率只有四成。
云瑶静默了片刻,将地面上散落的蓍草一根根拾起来,干干净净地合拢成一束。刚折断的草茎在阳关下泛着微微的水泽气息,嗅一口便有安心宁神的作用。她稍稍地退后两步,咬破指尖,在每一根蓍草上,都滴了一滴圆圆的血珠。
这是一种损耗极大的占卜术,完成时起码要损耗她未来两个月的经历。
但是在没有龟甲的情况下,她别无选择。
低低的咒文吟唱声在空气中响起,微微的血腥气混合着草木清新的气息,围绕在她的周围舞动。她闭上眼睛,整个人陷进了一种极玄奥的状态里,似睡非睡,似生非生,似死,非死。
空气里激起了无声的回音,围绕着她上下翻飞的奇妙手势,朝周围一圈圈荡去。
她默念着上古流传至今的咒文,如刚才扶苏一般,鼻尖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但她恍然未察,依然咬牙坚持着这场占卜术。渐渐地,她如同陷入了一片迷蒙的梦境里,周围氤氲着漫天的血雾。
她知道那是自己的血,所以一点儿也不害怕。
她闭上眼睛,思维的触角一直蔓延到了血雾的最深处,在一望无垠的冷寂里探索着。她感觉到冷,如坠冰窖,背心上窜起了一阵细细的寒意。但是她没有停留,依然在漫无边际的旷野上行走。
但是在扶苏眼里看来,她不过是闭上了眼睛,双唇微微地翕动,仿佛是在吟唱着什么咒文,但是一点儿都听不清晰。他甚至看不清她的手势。小小的秦国公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沮丧地低下头,戳着面前的蓍草叶子,满心的沮丧。
——他还是,太弱了。
一场占卜的仪式逐渐接近了尾声,那一道淡淡的脉络再次开始发烫。她缓缓地睁开眼睛,脸色苍白得吓人,一颗晶莹的汗珠顺着她的面颊滑下,啪嗒一声打在手背上,慢慢地滑落下去。
那一束蓍草,在她的手心里化作了齑粉,永远消散在空气里。
小小的扶苏睁大了眼睛,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一束真正的蓍草,在他面前化为了齑粉。
她笑了笑,弯下腰来,拍拍小公子的肩膀。
“我们继续罢。”
在刚刚那片血雾里,她触碰不到任何东西,唯一能见到的,便是身穿玄色王袍、头束武冠、腰悬长剑的兰陵郡王;他的脚下是北齐的都城邺城,背后则是自己的封邑兰陵郡。
这个预言昭示着什么,她已经隐隐有了一点儿猜测。
再联系到刚刚扶苏的那一道卦象,上坎下震,惊雷交加,她已经隐隐约约地明白,自己即将要越过的那一到门槛,与兰陵王有着莫大的关联。
不是秦国的将军,而是兰陵王。
在秦国的土地上,占卜出六世之前的兰陵王,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不是么?
云瑶轻轻地笑了一下,垂下目光,轻轻折下一株长成的蓍草。
她该加快速度了。早一点教会扶苏,她也能早一点离开这个地方,到赵国、韩国去找高肃。其实她早就该明白的,为什么传说里的妖魔神仙鬼怪,都热衷于收徒,因为教会土地之后,师傅就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去寻找真正的修行大道了啊。
她不知道自己循的是哪一条“道”,只能凭借本.能,一步步地摸索。
扶苏乖乖闭上了嘴,认认真真地将今日的新口诀背会了。云瑶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从扶苏三岁开始,就一直在循序渐进地教他,既比他所能接受的程度稍微高额一点儿,又不至于让他感觉到难受。在这种循序渐进的指导下,扶苏的进步可谓神速。
但扶苏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老师是个活了数百年的半仙。
所以不管他怎么努力追赶,都永远赶不上他的老师。
结束授课回宫的时候,扶苏忽然仰头问她:“那一道卦,是真的么?”
云瑶停住脚步,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扶苏犹豫了片刻,才慢慢地问道:“你将会遇到危险,惊雷交加,是真的么?”
他睁着一双琉璃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明明只有她的腰高,却偏偏是一副老成的模样。云瑶尚未开口,扶苏便已续道:“我可以帮你。”
他说完之后,便紧紧地抿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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