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何况还要提着一只大老虎,这叫人家少郎怎么办得到?众人无不互觑低语,想不透李克用葫芦里卖什么药。
对面的男子沉吟了下,喊了声:“好,我现在就还给你。”就弯身抓起趴在地上的死虎,隔着宽宽的山涧,竟轻如扔兔地将死虎扔了过来。
骑兵们看到这突然一幕无不惊吓地扯马闪避,马嘶嚎叫乱成一团,甚至好几个人唯恐避之不及地从马上飞滚一边,就在这转瞬之间,砰一声巨响,那只庞大的死老虎就砸落在了他们面前。那老虎的头已扁碎残破不成形,飞溅的脑浆鲜血激|射了一地,场面好不可怖骇人,没有一个士兵敢上前察看。
三位太保亦是吓得面无人色,只有李克用哈哈大笑地连连拍手:“好!很好!真是让李某大开眼界!不知少郎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对面的人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说了句:“我只是个平平牧羊郎,陋名不敢让郎君记挂。告辞。”向他们略微行了个礼,便干脆利落地转身朝外走,很快消失在树丛中。
“这人真是个不识好歹的野东西,看我们披甲骑马也知我们是官兵大将,竟敢这样轻怠藐视!”康君立呲着黄牙又忿忿怒骂,向一脸深沉看不出表情的李克用道:“父王!我们不能放过那小子!得好好教训他让他记住我们沙陀人的威严!”
四太保李存信这会儿却不帮康君立了,豆子般大小的眼珠一瞥,环臂狭促道:“君立,你当真要去教训他?你就不怕他把你的脸扭到屁股后面?”
“可是……”听到李存信这一言,康君立顿知自己拍错了马屁,惶恐地望着李克用:“可是他对父王太无礼了!”
李存勖驱马直接挤开康君立:“父王,您不留下那人吗?”以他来看,此少郎是个不可多得的猛将,留在身边绝如虎添翼。
李克用目光炯亮,快意大笑几声:“哈哈哈哈!我连他的称号都已想好了!你说我留不留?”拉住缰绳一抽鞭:“驾!今日我非逮着这飞虎子不可!”领着他的部下士兵冲下了山。
夕阳西下,橙红的天慢慢交替出夜色,横穿大片稻田的弯曲泥路上,慢慢走着一个高个男子,正是从凌晨到现在整整一天都在四处寻找杜堇的安敬思。他不停在方圆三十里内来回奔跑,四处张望呼喊,看到树丛有点什么异样就飞窜进去,看到人家屋旁堆的厚厚稻草就整个人钻进去,走遍他们去过的所有地方,却是一点踪迹都没有,完全就像消失一般。
为什么?
他不断在心里重复地问。
问地太多,连他自己都不知是在问谁,问自己,问杜堇?还是问天,问地?无论是谁,都没有给他半点答案。
他的嘴唇干裂出血,大眼空洞无泽,铺满灰尘的脸颊纵横交错着深浅不一的条状痕迹,身上头上落满各种草碎也不会拍去。短短一天的时间,却足以耗去他生命中所有的力量,年轻高大的身影也变得如老者枯槁矮偻,仿佛被风一吹,整个人便会像碎纸一样溃散飞败。
回到村里,天也已擦黑,他将眼睛垂到地上,不让自己去看那座黑漆漆的屋子,任不像泪水的液体肆意涌出涩痛的眼眶,在脸上划出新的痕迹。慢慢走近,他听见了阵阵马嘶声,似乎是从自己家的方向传来,可他无心去看,只是机械地挪动双脚。再走近,又听见一连串一惊一乍的人声,随即,一把洪亮带点莫名熟悉的男人呼喝声从前方传来。
这道呼喝声有力地像一把直捅过来的尖刀,从他的太阳穴贯穿而过,昏沉麻木的脑袋顿时一抽,裂痛难当,眼泪却是瞬间止住。他刚抬袖擦眼,那呼喝声就再次响起,就在正前方的位置,左肩同时落下重重的一掌,竟将他僵冷的心拍地热热一跳。
而这次,他终于听清了那声呼喊。
“我的儿!你记住!从今日开始,你是我李克用的义子——十三太保——李存孝!”
隐在附近树丛里的一个瘦小身影,听到李克用那句洪亮清晰的话,一直紧握在两侧的小手如失去力气地松松摊开了。
“看到这里,你该明白了罢?”
身后清冷的男声,缓缓说出一句句彻底冰封杜堇的话。
“你若迟一天离开,他就不会打死那只老虎,也不会遇到刚巧路过的晋王,更加不会被晋王收为义子。你若迟一天离开,此时此刻,安敬思已是一具被猛虎吃掉了腑脏的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