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堂惨案发生后的第二十七天,纪羽瞳在尝尽身体僵硬不能呼吸的苦痛后,离开了人间。
当她脱离自己的身体,望着与自己几乎没有建立什么感情的宦官宫女们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只觉得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
哭丧哭丧,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
她缓缓地踱着步子,习惯性地躲避着出出进进的宫人们。
在走出她当淑妃没有多久的宫室后,她驻足回望了下,丝毫没有觉得这里是家。
纪羽瞳心里面幽幽叹道:“这一世,就这么过完了?”
本来,魂魄只要一离开身体,黑白无常便会出现,但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听到那叮叮当当的铁链声。
纪羽瞳喃喃道:“既然你们不来,那我便去看看他。”
“看谁?”
听到耳边有人接她的话,纪羽瞳吓了一跳,摸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道:“看到我这样,你们还有心思逗趣儿?出来吧。”
“嘿嘿……”
随着两声吊儿郎当的笑声,黑白无常倏地一下,紧紧面对着纪羽瞳的脸凭空出现,黑无常那黝黑黝黑的脸距离她不过两寸远。
“啊……”
也许是存了故意吓唬纪羽瞳的心,黑无常是一副拖着长长猩红的舌头现身的。
他的目的达到了,纪羽瞳跌坐在了地上。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黑无常扭着头,道:“哎,你这话可就说错了,就算质问,你也应该是问,你这鬼怎么这样?”
纪羽瞳知道辩不过“无聊”的他们,道:“你们什么时候出现的?”
白无常倒是俊俏的模样。道:“我们啊,可一直守候在你的身边。”
纪羽瞳道:“什么,一直都在?”
白无常嘿嘿笑道:“对哇。一直都在。这些年,无论黑夜还是白昼。我们从未离开过你的身边,就算是你和柳仕元……啊……”
纪羽瞳虽然已经是魂魄,但是她分明能感觉到自己会有羞涩的感觉,她跺了跺脚:“你们……你们可真是的,怎么说也是半神之体,那种事儿还能不回避一下的吗?”
黑无常道:“纪姑娘,我们已经在地府修行多年。说不上五蕴皆空,也差不到哪里去了。看与不看,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我们的耳聪目明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即使不想听不想看,也未必能尽如我们自己所愿。”
纪羽瞳道:“哎呀,好了好了,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去看看仕元。对了,你们是不是奉了阎罗神君的命,来抓我回地府的?”
黑白无常点了点头,眼巴巴儿地看着她。
纪羽瞳道:“能给我点时间吗?我想再好好看一眼仕元。”
黑白无常对望了一眼,道:“好吧。不过,我们必须得寸步不离地跟着。”
纪羽瞳道:“我一个小小的魂魄,都得听你们的,只要你们不用强硬手段拖我走,我已经阿弥陀佛了。”
黑无常道:“可别那么说,你还有七情六欲,还有心跳,你和二十一世纪时候一样,仍然是非同凡响的魂魄。”
白无常道:“在阎罗神君的眼中,你依然是有着其他任何一个魂魄都没有的特权,去吧,想去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们候着你。”
魂魄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最起码走起路来毫不费力。
纪羽瞳心念一动,身子便朝着柳仕元所在的方位飘了过去。
她不用拐弯,不用抹角,直接穿墙而过。
在纪羽瞳被接出安乐堂,不知道是不是朱见深心怀醋意的作祟,他仿佛忘记了那是纪羽瞳在人间的最后一个月,他仿佛忘记了纪羽瞳和柳仕元之间有着海誓山盟,生死相依的约定,柳仕元回到了直殿间,继续着几年前的工作。
三百多个时辰里,柳仕元和纪羽瞳便再也没有见过一面。
柳仕元好像是被无形的围墙圈禁了起来,每天在自己的职权范围之内清扫劳作,工作完成之后,柳仕元便是一壶茶,找一个地方倚墙坐着,半天喝上一口茶,然后深深地叹一口气。
二十多天的时间,柳仕元那一头乌黑如墨的头发,紧靠着双鬓的地方已显灰白,而他直挺的腰杆也佝偻了许多,方法这一天,便是一年;一夜,便是一岁。
而难熬的岁月,让他从不到三十的男子,变成了耄耋老人。
他和纪羽瞳之间,虽然隔着一道道宫墙,但是他的心,时刻围绕在纪羽瞳的周围。
当宫中的丧钟敲响,他知道,纪羽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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