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是何名姓,是哪一处的宫人?”不容她俩细想,那小少年却已然发了话,仍是神色疏懒,语声和润。
“婢子左大娥,这是舍妹小娥,如今俱在掖庭织室服侍。”那长姊闻言,立时按捺下了心头翻涌的思绪,连忙扯着小妹执礼下拜,恭谨道。
——出现在掖庭,却非宫监宦者,这少年想必身份贵重,哪里是她们两个宫婢开罪得起的?
“唔,倒是灵活得紧。”十二岁的青稚少年,见她们中规中矩地施礼下拜,一双桃花眸里带出几分玩味来。
——在掖庭见到了男子,竟不见惊惶失措,更不曾呼人前来捉他。那妹妹看来是天真烂漫,全未想到这茬儿,而年长的姊姊则是力持镇定,仪态自若地扯了小妹从容施礼。
这一双姊妹,倒是有趣得紧!
“姓左?是哪一个左家……何时因何事入的掖庭?”掖庭原本就是这宫中幽闭坐罪宫人的所在,其中婢女多是罪官家眷。
“婢子的伯父,单名一个圣字,七年前坐妖言获罪,伏诛,家属没官,婢子姊妹便入了掖庭。”左大娥神色恭谨,平静地坦言道。
“左圣?”少年闻言,微敛神色思虑了片时,眸间忽地有些异样,似乎有些凝重了起来,而后便静静端量了她们姊妹片时。
“其时,你二人年纪都尚小罢?”
“婢子九岁,舍妹四岁。”左大娥仍是垂眉敛目,姿态平静而从容。
“四岁啊……”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仿佛自语似的,极轻地喟叹了一声
“可想离开这儿?”少年片时默然,垂眸像是思虑了一会儿,而后目光落向她们姊妹,开口道。
…………
三日之后,洛阳南宫,崇德殿。
重檐庑殿顶的旷丽宫殿,以木兰为棼撩,文杏为梁柱,重轩镂槛,青琐丹墀,一队宫装采寰的韶华少女正步履轻盈地踏着一路延伸到殿外青阶上的纁色毡席鱼贯入殿,鲜衣接踵,彩袂翩跹,一派绚丽纷繁景象。
昔年,光武皇帝刘秀定鼎洛阳,驾幸南宫,以却非门内的却非殿为宫中正殿。直到明帝年间,起了更为恢弘壮丽的崇德殿,将后者改作了正殿,至今已有三十余年。
此际,一阵清风拂过檐庑,檐角悬着的数十只小巧铃铎皆迎风而动,叮呤作响,其声玲珑。
原本垂眉敛目走在队列尾端的左小娥不由仰头向上看了一眼——这般清越入耳的声音,原来是青玉斫成的铃铎呢。她还是头一回来这儿,以往只听其他姊妹说过这崇德殿的富丽雅致,今日总算亲眼目睹了。
“莫愣神儿!”背后的另一名宫婢不由轻轻抬臂撞了她一下,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低语小声提醒道。
左小娥这才回了神,连忙匆匆垂了螓首,但就在这目光俯仰间,一张熟悉的面孔就这般不经意地映入了眼帘——
崇德殿颇是旷丽宽敞,但因为整个大殿中点了数十盏两尺余高的青铜羽人灯,是以厅堂照澈,而高座在正东边尊位的几位贵人则尤为显眼。
殿室东面贴壁置着一座髹漆朱绘的云母屏风,皇太后窦氏与天子刘肇便跽坐在屏风前的两张龙凤纹漆案后。
窦太后如今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一袭海棠红的绮縠对襟襦裙,绾了华丽繁复的花钗大髻,更衬得容色妍媚,艳丽不可方物……听说,当年便是艳冠后宫的美人。
而天子刘肇十岁承位,如今也不过一载辰光。但十一岁的少年天子,眉宇间虽犹带稚气,却是循规蹈矩地戴了九寸高的通天冠,随五时色着一袭明黄色玉蚕丝深衣,样貌秀郁沉静,但周身都似透着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清端凝。
而坐在天子近旁右下首的少年,一袭极随意的月白色诸侯常服,未戴冠,只简单地以绫带总角束发,那一张佚丽面庞在澈亮的灯华映照下,愈发显得轮廓深隽秀致。他同那日在掖庭时一样,面上带了疏疏懒懒的笑意,正兴致盎然地看着殿中刚刚扮作“舍利”表演百戏的伶工演罢退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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