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人们心里害怕的不是小鬼子,是藏在鬼子后面的所谓的自己人。
与其都在这里等死还不如逃走,这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很多人都想到了,真正做到并不是一件容易事。逃走比留下来还需要更大的勇气。苏家跟王家也是一起从关里逃荒才来到海连湾的,为了活命不得不再一次从海连湾逃出去。苏维诚的奶奶领着还没有被抓去当壮丁的苏维诚的父亲,王家最小一个小子,另外还有王家的一个女孩,王家最小小子的姐姐,两家唯一的女孩,一起逃离了海连湾。
那时候,人活得太残了!太苦了!世界无边的广大,却没有一条让人活下去的路可走!熙熙攘攘的世界怎么就变成了充满哭泣和哀叹的幽幽冥府!走到哪里,眼里到处看到的都是死亡,索命的铁链随时都会夺走人的生命。为了活下去人们不得不离开经营了几十年的家业,漫无目的躲藏,躲到哪里又不是同样的世界!多少人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四个人不知道走了多少天,没有心情在乎太阳的升起和落下,新一天太阳的升起跟前一天晚上落下的时候一样,看不到任何希望。不知走了多远,凭着人的体力,从家带出来的干粮再也难以支撑饥饿和寒冷地勒索,实际并没有走出多远,再也走不下去了,再走下去只有死亡,不是被饿死就是冻死。
苏维诚的奶奶死了,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还要难以生存下去的时候,人们没有多少悲伤,相反认为死去的人到充满极乐的天国去享福了。
西辽河旁边有一片走不到头望不到边的杨林,三个人把苏维诚的奶奶在那里埋葬了。茂密的杨林,野兔蹦蹦跳跳的跑来跑去,使人想不到的是杨林里的野兔活得比人还要自由。
有了这片茂密的杨林做掩护,剩下的三个人再也不想出去了。离开这片杨林,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活得下去。早先听人说,人原本跟自然的其他物种一样是野生的,危难的时候逼迫着又回到了自然。为了活命,人又跑来跟野兽来争夺生存的地盘。苏维诚的父亲带着王家的姐弟挖起了地窨子,盖起了窝棚,在杨林的空地开垦了菜园和庄稼地。想到那时候,如果在看我现在住的房子一定不会感到那么破旧,跟那时候比起来你就知道我说的幸福不是没有来由的。
王家姐弟最应该感谢的应该是苏维诚的父亲,他除了有勤劳的本能,最主要的是能在最艰难的环境里找到生存下去的办法。物质匮乏代表不了贫穷,贫穷也不能代表人就不能活下去。只要天上还有太阳,地里还能长出野草来,洒在地里的种子同样也能长出禾苗来。苏维诚的父亲很会种地,再贫瘠的土壤在他勤劳的锄头下都能长出蓬勃的庄稼来。在生命尚且难保的时候,吃再大的苦也算不得啥。干旱的时候锄地,防止禾苗晒的干枯;水涝过的时候锄地,防止禾苗被涝死。阳光暴晒下离开土壤的杂草是最不容易做活的。锄头下面有水,锄头下面有火。只要地里还能长出杂草来,勤劳的人就不难种出粮食来,只要有了粮食人就不愁活下去。几千年甚至几万年早已在人的骨子里练就了对待苦难的坚强和韧性。只要人还活着就能找到活下去的办法。
越来越多的人逃命来到了杨林,杨林救活了越来越多到这里逃命的人。人们用砍倒的杨林盖起了房屋,剩余的枝杈成了人烧饭和取暖的的柴薪,砍掉杨林开垦出来了庄稼地。杨林的名字代表的不再是一片广大茂密的树林,彻底的变成了到处炊烟升起的村庄。
那时候,王家小子的姐姐已经嫁给了苏维诚的父亲。等到外面的世道太平了,苏维城的父亲跟着王家的小子回到海连湾的西山,到那里去找寻自己的家人。
小鬼子彻底走光了,海连湾的西山早已不再是以前样子了,两棵槐树早不见。那两家人的院子跟别的地方一样密密麻麻的堆满了土包,‘丘墓蔽山冈’。没有人知道这些土包里埋的是谁?到底埋了多少人?‘白骨丘山,苍生何罪?’。
从那以后苏家跟王家在清明的时候就到那个埋满土包的院子里面去祭奠死去的亲人。
王家小子那年清明从海连湾西山祭祀回来以后,得了一场重病。有人说他是染上了屈死鬼魂的晦气,屈死的鬼魂最爱作弄天生体质弱的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死法,不久王家的小子死去了。在王家小子姐姐的主张下,王家小子的媳妇领着刚刚出生的一个男孩就嫁给了杨林一个姓庄的人家。
那以后,两家人再也没回过海连湾的西山。
世道然然,让那些屈死的灵魂都安静的死去吧!尽管在他们死去的时候给亲人们留下了无比的哀伤,再多的哀伤又有什么用?毫无民族气节的任人宰割,活着又跟死去有什么两样?存在与死亡并没有为这个人世间起到过一点有用的积极的作用,唯一的作用让那些有着民族气节的人实在不能隐忍下去了,激发了民族的骨气,即使死也要换做另一种死法,没有后一种人的牺牲,又怎么能得来今天生活的安泰和幸福。
好好的想想吧,咱老百姓的身后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做后盾,老百姓活得就像地上的草木,人家想怎么践踏就怎么践踏,想怎么砍伐就怎么砍伐;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做后盾,在人家的压榨下生存,咱老百姓活得哪里还谈得上做人的尊严。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做后盾,老百姓就像地上的沙土,遇到一点的事儿就蒙蔽了头脑,就像遇到风暴扬起的沙土,顿时迷惑了方向。只有国家强大了老百姓才有好日子过。只有国家强大了……。”
庄林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老妇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一会儿停了下来,攥在手里的烟杆也掉在了炕上,身子倚在那里不动了,庄林以为老妇人永远的走了。
“老妈妈!老妈妈!”庄林顿时慌忙了起来,大声的喊叫着苏维诚,“苏维诚快过来。老妈妈不行了。”
事情对于庄林他来说太突然了,需要时间去思考,以为老妇人也在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老妇人幽幽欲去的灵魂也许被庄林叫声给牵住,嘴里轻轻的吐出了一句让庄林还能听得明白的一句话。
“我不是什么老妈妈,是你的姑姑,你的亲姑姑……”。
……
老妇人走了,走时脸上还挂着微笑,也许正向她说的她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很幸福,即使离去也没有好遗憾的。
庄林跟苏维诚一起埋葬了老妈妈,就连庄林的老伴都以为苏维诚那晚把他叫去是为了帮忙给他母亲穿上最后的殓衣。庄林从来没有问过苏维诚知不知道他母亲跟他说的那件事,两个人依然像从前一样各自安生的过着各自的日子。苏维诚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苏维诚也走了,只有庄林自己心里知道跟苏家的那层的那层关系了,正因为有了这层关系才真正成了苏方达跟庄玉玲之间的障碍。
老妇人没有给庄林留下叫一声姑姑的机会,等到他想叫姑姑的时候姑姑已经走了。其实老妇人并不在乎庄林叫不叫她姑姑,在她的心里他永远都是他的侄子,即使他不再姓王,只要他的一家人丁兴旺,难道不是他王家的福分吗?就像没有人知道给海连湾人带来悲惨命运的具体是那些日本人,没有知道他们都叫什么名字。
老妇人没有留下遗憾带着幸福走了。却把遗憾留给了庄林,该轮到他每天在心里千呼万遍的叫她姑姑了。死亡的是肉体,永生的是灵魂。姑姑这个名字并没有随着老妇人的离去从庄林的心里带走,老妇人临终前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时时在敲击着他最深处的灵魂。
***
事实真像没有揭露之前,眼前看到不过是一片虚幻迷茫的景象。心中憧憬的那种美好,不过是一种毫无现实意义的猜想和预测。时间或早或迟总把事实的真相揭露给世人,任凭世人对不公平不公正的事各尽其说去评判。无论表面伪饰得多么奢华、气派、正直、率真,欺骗终究是欺骗,伪诈终究是伪诈,即使最初的想法不一定是那么龌龊,但在时间的侵蚀和磨砺下,还是忍不住露出了贪财、好色、阴险、狡诈、凶很、毒辣的本原。贪财的失去了良知和纯真;好色的失去了脸面和声誉;阴险、狡诈失去了本性和天理;凶狠、毒辣倒是还原给野蛮时代的兽性。
事情的变化总是超乎人们的想象之外,“凭着女儿的身段和长相嫁到了福安城里一个富有的家庭,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吗?难道人生的幸福有什么理由不属于她吗?女人的命运只有嫁得好才算是好,难道这样的选择有什么错吗?“命运反复无常,事情的发展让庄林感到始料不及。
“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当初想象的美好和幸福都是虚无的梦幻的,到头来还给自己的却是一场空,还有没有真理可讲,还是咱们认为的真理根本就不是真理。”当庄林跟老伴还在五年前的记忆里寻找女儿出嫁时场面的奢华和气派,女儿的命运处境再也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五年,一个孩子从孕育到出生已经快四岁了。五年以后的一天里,庄玉玲又回到了杨林,这一次回来的不再是她一个人,多了一个四岁的女儿跟在身边,这一次庄玉玲又回到了五年前没有结婚时的样子,又一次把娘家当成了自己的家,她离婚了。
五年,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当年离开杨林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却是两个人,五年前离开杨林的时候是何等的荣光,这次回来的时候却带回了满脸的忧伤;五年时间颠覆了她的全部世界,那时候人们对她投去羡慕的目光;如今再看看,曾经羡慕的情态一个个都变成了冷嘲热讽的脸庞;好像别人的婚姻直接妨碍到了他们的生活,影响到他们餐桌的饭香;特别是那些未娶媳妇男孩的父母更是对她多加了一分小心,恐怕自家的小子被她这个刚刚被抛弃的小寡妇给勾去了魂儿。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一个二婚的女人带着一个拖油瓶被娶进家门,计划生育最严的时候,为了躲逃计划外生育不知使多少家庭负债累累。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好,他们绝不能接受自己没有孩子却帮着别人把孩子养大。
卓文君新寡遇上司马相如,说又能说新寡的女人就失去了魅力,谁又能说新寡的女人就由她来承担造成婚姻家庭破裂的全部责任。别看这个新寡的女人体质跟以前比起来有点瘦弱,但是眉宇间坚定的意志,一点也没因为她的处境影响她的气质,跟以前比起来反倒更加显得成熟。世俗的眼光总是被利欲熏心而障目,有谁真正赏识那些不被生活和现实压倒的女人,才算是真正有魅力的女。
对于杨林的人们来说,一个人的结婚和离婚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为了好奇的心里舍不得放弃凑热闹的场面。
福安城区的热闹就像投进水面的石块,随着荡起同心圆的水波,越向外扩张水波圆圈的面积越大,哪家小子娶媳妇气派的场面,有时被人们传扬的很远。这样场面一旦在杨林出现,人们怎么肯轻易错过。
庄家的姑娘出嫁了,人们照样的挤出了家门抢着看热闹,说说笑笑。少不得有人借机赶凑在一起偷偷地打情骂俏。女人们尽其可能的把自己装扮一番,尽其显得花哨风骚,力争证明自己还有勾引男人的姿色,把勾引更多男人眼神堪称风骚不减当年为能事。男人也大着胆的使用各种下流的手段撩拨估计能上自己圈套的女人。
“你还是跟你的老婆好好的过日子吧,你老婆跟你过得已经很不相意了,我可不想跟你去受那种没完没了的活罪。”
人多混杂的时候,一个男人正在用一种下流的手段偷偷地撩拨邻居家长相俊俏的媳妇。没想到邻居家的媳妇非但没有钻进他的圈套,反而当着大庭广众直接的把他的丑事给揭穿了。
“你认为这样做有意思吗?不必要拿着这种话来显示自己的清高,我可不搭你的一点交情,都是一个村子里住着谁还不知道谁是啥样?”
被邻居家媳妇揭穿的男人,还有被男人的媳妇揭穿的邻居家的媳妇似乎并不在乎这种有意的恶搞。在人们的笑声中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显然人们并不完全是为了给新出嫁的姑娘来真心祝福来的。
清一色长长的豪华迎亲车队显摆着男方家资的阔绰,从庄林家的门口一直排到了杨林的街边。这样的场面对一双双围观的眼睛,特别是那些已经出嫁的或者没有出嫁的女人来说,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羡慕。无论是亲身经历过的还是亲眼看到过的,一桩桩一件件表面看似幸福美满的婚姻,到头来就像软皮蛋蛋壳一样,经不得多大的磕碰,轻轻地一动就破裂了。婚姻的门槛早已约束不住人们感情的自由。
五年前杨林的那场婚姻同样也改变了另一个人的命运。庄玉玲婚前的忠告,使苏方达慢慢放弃了收废品的行业,跟着吴爱民干起了电厂安装的技术活。废品不是垃圾,废品是把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再回收,各个家庭回收来的废品不尽相同,很多家庭把堆积多年的书籍拿出来卖掉了。唯有知识是永远不会落后的,对于崇尚文化始源的人来说,越是陈旧的书籍越显得珍贵。对于不爱读书,不懂文明源脉的人不懂得家藏古传书籍的珍贵,先人视为珍宝的书籍,到了不爱读书的后人手里,被视为垃圾换取薄利的事例不在其少。一堆堆珍藏多年的书籍,为了博得一点点酒肉轻而易举的流落到收废品人的手里。
苏方达放弃了自己的情感,对于他来说是没办法的事儿。心里深爱的玉玲出嫁了,即使玉玲没有嫁出去,也不会跟他走在一起的。除了玉玲杨林再没有一个姑娘肯跟他多说上一句话,不要说他一个收废品的,即使比他各方面条件优越的小子,在现实面前也不得不低下了头。
男儿生来做栋梁,却为儿女私情愁人生。
不管杨林的家院盖得多气派阔绰,也抵不上城里面积窄小的住房。世上并不缺少颜值靓丽女人,纷纷涌进了城里。有多少女人把青春貌丽当成资本,为了财富和权势,甘心去做男人尽情享用的玩宠。
女人因为稀有,被男人宠爱的无比娇贵,放纵自己的情性尽情地去找寻快乐。把自己的青春和颜资当成了资本,岂肯白白浪费,表面上是男人在玩弄女人的感情,实际又何尝不是女人在玩弄男人感情。爱护女人是男人的责任,事实,不知多少男人在婚姻方面向女人低下了屈辱的头。
多少年轻力壮的男人,抱着美好的向往,凭借自己的辛苦和努力来改变自己,改变家庭,改变社会,没想到到头来自己的辛苦和努力却得不到应有的回报和赏识。被现实击成齑粉。甚至开始怀疑古之由来宣称勤劳的美德到底错在了哪里?
多少血气方刚的青年志士舍弃了尊严,屈尊于权贵;多少才子佳人难以逃脱现实的冲击,落入追逐财富的漩涡。伉俪虽有深爱之情缘,难做秦晋长久之夫妻。“嫁女牟利,明目腆颜,”虽出自自己之情愿,狐鼠微物以乱世俗之美德。
当物质的东西在人们的心里显得越来越重要的时候,情感在人们的心里却显得越来越淡薄。孰不知,物质的东西容易得来同样容易失去。
死心塌地的生活不是啥坏事,苏方达除了一心跟吴爱民学手艺,没事的时候便开始读书。收废品收得了很多书,倒成了他打发闲余时间的宝贝,古文的,现代文的,实用技术的,种植养殖的,什么书都有,什么书都读,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查字典。多亏上了几年书,识字不多,到学会了查字典,找到了读书的门路。他没打算在读书里面找到出路,只是想打发自己无奈的寂寞,失落后的空虚。
直到有一天,苏方达他娘回来说,“有一桩事我听来心里咯噔一下,想不说给你,又怕你早晚会知道的。”
“什么事?竟还防着我?”
“要说是多好的事,竟是好景不长。我一听的时候却有点不敢相信,倒是玉玲娘实话实说了,说玉玲离婚了。”
苏方达一乍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愣,接着问,“因为什么?”
“这样的事,人们只能见到结果,究其原因除了她本人,谁能知道的清楚。”
这件事对苏方达的感触很大,天地良心在人家心里不知多么悲痛的时候,他的心里却是极为不能说出口的高兴。为了使自己这种心情不被人看出来,包括他的母亲,他几天几夜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停地看书,实际一页书都没看得进去。
倒是让他娘为他担了不少心,以为他是在为庄玉玲的事而伤心。连他娘都出面安慰他,说他傻。他也在心里说他娘傻,哪里知道他不是伤心而是高兴,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高兴。
这种高兴绝不是幸灾乐祸,是那种积蓄许久的爱的力量的喷发。
有一件事摆在了苏方达的面前,那就是,跟着北星能电公司去新加坡干工程的消息已经定了下来了,离开家的日子也赶在了眼前。没有机会让他跟庄玉玲重新续接前缘,或者说重新开始建立新的感情。
读书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表面看似失去了机会,实际一种新的机会却在悄悄地的出现,当很多机会出现的时候,考验自己的是,能不能稳稳地把握住。
***
庄玉玲婚礼气派的场面给庄家撑足了脸面,一切都是拿来做给人看的,真正生活跟这些却没有一点牵连。庄林跟他老婆不止一次去福安说去亲家家看闺女,事实只去过一两次就再也不愿登亲家的门了。闺女嫁到那家,图的是人家有身份有地位家资丰厚。那样的家又哪里看得上在他们眼里家境贫穷又没有文化素养的庄稼人。
庄家人没想到的是,玉玲婚姻真正破裂的原因竟是因为她女儿的出生。为了自己的脸面和名声,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又怎么会做出重男轻女的事,在外人的眼里表演出生男生女都是自己骨肉的情态。甩给庄玉玲的却是再也无法承受的嫌弃和讨厌。当然,谁也不能保证生下的假如是一个男孩,婚姻就永远是幸福美满的。尽管女儿的长相一点也没逊色于母亲的美貌,对于那样的家庭他们怎么会喜欢一个女孩的降生,国家公平的政策里绝对没有可以宽容富裕的家庭允许超生的道理,相反倒是因为国家公职公务人员,计划生育超生被免职的例子随处可见。那样的家庭一对夫妻只限一个孩子,有时不知把女人的命运推向了怎样不公平的地步。庄玉玲的女儿降生了,一家人绝不会希望不久将来家里几代人的积攒落到一个跟这个家庭旁不相甘的男人手里。可想而知庄玉玲接下来的日子在这个家庭受到了怎样的不公平的待遇。无数的屈辱和忍耐使她一次又一次回想起以前在杨林的生活,不止一次梦里出现过那个在苦苦追求自己,曾因自己而带来伤害的小子。她不愿意回到杨林,是无法面对被自己看不起而抛弃的他。
杨林是她的家,福安给她带了来太多伤痛,除了杨林又能去哪里?
“玉玲姐,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五年来,苏方达第一次跟庄玉玲见面。如果不是再有几天就出国了,也许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来到庄家主动见她。这一次,苏方达在庄家院外等庄玉玲,庄林看到他,他担心的事没有发生。跟着玉玲出来还有那个长相跟他一样俊美的女孩,小女孩见了陌生人怯生生的,他见了庄玉玲也跟小女孩一样怯生生的。
“玉玲姐,我是来感谢你的。是你的话让我改变了人生,放弃了收废品的行业,干起了工厂机械安装工。明天我就出国了。”苏方达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盯着眼前这个五年未见一面,无论神态相貌跟以前比起来都判若不同有些陌生的女人,无论生活给她带来多大的打击依然没有改变她根深蒂固的美丽气质。
“我知道。”庄玉玲这三个字说出的时候,尽管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即使思维再不敏捷苏方达也能想到,尽管他们一直没有见面,自己的事情却早就到了她的耳朵。
“一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时时注意安全,我知道那种登高作业的活是很危险的。”尽管她的表情像平常人一样,只是形式上表现简单的问候和关心,苏方达心里对她的感激还是超出了平常人的问候。
苏方达并没有向庄玉玲说过出去干活的性质,但她早就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样性质的工作。说来她的心里并没有失去对自己的关心。
来找她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简单的问候吗?那样来不来又有什么意义?无数日夜的煎熬、期盼和等待早已使他攒足了如果有机会一定不能错过当面表白的勇气。
“玉玲姐,你有什么打算?”
“我,”说出我,庄玉玲停了一下,“能有什么打算!过一天算一天!”
“我是说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庄玉玲知道苏方达来找自己的目的,就凭他直言面对现实的勇气和言语表现出来的神态,让她看到了跟五年以前不一样的苏方达。一个人健壮的骨骼和体质是依靠水谷上的粮食,改变一个人精神和气质依靠的却是书籍方面的粮食。
在苏方达没有敲响苏家的大门之前,她确没有想过那件事,刚刚从前一道婚姻的门槛迈出来,心里还没有彻底平静下来,还没有想到以后的路应该怎样的走下去。受到一次严重的心理伤害,甚至不再去想跟哪个男人再一次组合家庭的事了,没有出嫁前那种高傲的心里早就变得平淡了。她需要好好的抚养自己女儿,不要让自己的女儿在以后成长的路上受到委屈和不公平的待遇,能够满足这样条件的男人对于她来说几乎使她失去了希望。
“只要你不再嫌弃我,我现在有能力养活你跟你女儿。我能让你跟你女儿过上好日子的。我永远都会对你跟你女儿好的。”她没想到苏方达能会这样坦言的表白,他没嫌弃自己是一个带着女孩的二婚女人,反倒说只要自己不嫌弃他。难道他天生有什么让自己嫌弃的吗?难道他天生就不如连自己亲生女儿都抛弃的男人吗?以前的时候,自己曾经那样的看不起他,他到底哪里不如那个抛弃了自己的男人?庄玉玲没有说出一句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难道这是默认吗?”苏方达回到家的时候,心里还在嘀咕。自己说的再清楚过了。
“玉玲姐,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从此以后我每个月给你交电话费,给你跟女儿打生活费。”
小女孩的妈妈把自己的通信留给他的时候,依然是同样的表情。
小女孩的妈妈想到的不再是他一个人,不再是一个家庭贫富,她需要一个真心对自己跟自己女儿好的男人。她不再是为自己活着,一定程度是为了女儿能够良好的环境下健康的成长。女儿离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或者说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抛弃了。需要一个像父亲一样的男人来疼她爱她。这样的男人除了苏方达不再信任别人。
苏方达实在不舍得离开杨林,不住地回头看去,母亲见到他时回过头去悄悄地擦着眼泪。除了母亲,他还在寻找另一个人。不,另外两个人,在自己第一次长久离开家的时候,多么希望他们来为自己送别,那样他将带着多大的幸福离开杨林。每一次回过头,看到的都是母亲在向他招手。
“难道真的就没有任何希望了吗?难道自己说的话不够明白吗?难道她依然像五年前一样对自己铁石心肠吗?”苏方达带着疑惑坐上了开往福安火车站的班车,心神搅乱地想着,“即这样,为什么在自己跟她要联系方式的时候,却一句话都没说就给了自己?”
“叔叔,你怎么才来?我们都在这等了很久了。”苏方达走下班车的时候,没想到他期盼的母女早在车站里等候了。
“放心的去吧,家里有我呢。”女孩的妈妈跟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苏方达流泪了,许久的追求终于实现了。挥手离别的时候,他多想跟她拥抱在一起,多想跟她……
为了生活他不得不离开了家,他突然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有些重了,心里却塞满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