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园的装潢不比寿安堂差,当初修建倾园的时候,亦是废了一番的功夫,只是可惜自它建成,它的主子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却是少之又少,也因为如此,倾园的富丽堂皇多了一份冷清,尤其是这入秋之后的深夜。
这是金熙第一次走入这个园子,可便是如此,他还是顺利地找到了寝室所在,因为除了通往寝室的廊道燃着烛火,四处皆是一片黑暗。
这般的黑暗,让这个冷清的园子又多了一份萧索。
“少爷?”在寝室外守夜的婆子见了来人,讶然不已。
金熙见了有人在,眉头皱了皱,好半晌方才反应过来下人守夜本就是寻常的事情,可是……他不喜欢!
之前那些日子,都只有他们,而现在却多了其他人!
而除了这不喜欢之外,他的心里隐隐还生出了一丝妒忌,该是他陪着她才对的!
“少夫人睡了吗?”
那婆子愣了半晌,方才回道:“是……少夫人睡下了……”
“我要进去!”金熙握着拳头道。
那婆子又是一愣,“少爷……”
金熙没有理会她,直接上前轻手推开了门,倾园的寝室比汇通楼的休息室大上了许多,入了门是一小花厅,厅堂上房悬挂着一盏琉璃灯,此时正散发这淡淡柔光,而在寝室的右侧,是一小阁,摆放着罗汉床,贵妃椅等休闲家具,小阁有一道小门,连同旁边的净房。
寝室的左侧,是另一个小阁,这小阁被布置成了书房的模样,这处小阁连通卧室,卧室在花厅的后面,占据了整个寝室的一半位置。
卧室内只留了一盏小灯,轻柔的轻纱垂落着,昏黄的烛火照耀之下,多了几分静谧柔美,卧室的正方摆放的是一巧夺天工的拔步床,拔步床前立着一块黑色琉璃雕刻而成的屏风,将整个卧室一分为二。
金熙轻步走入了屏风,步入了拔步床内,床榻前的轻纱静静垂落着,将床榻上安睡的人儿隔绝了开来,盯着那垂落的床幔,心跳不知为何忽然加快,随后,便是焦躁不安,越发的觉得这床幔碍眼,手也不禁伸了出去。
便此时,床幔却被人从里面掀开了。
金熙的手猛然收了回去,耳边传来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脸也不禁僵硬发烫了起来,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不过当目光看见了齐倾那明显红肿了的半边脸颊的时候,心中的滚烫顿时被浇了一盆冰水一般。
齐倾看着眼前的人,眉宇微微蹙着,“这般晚有事?”
金熙喉咙哽了哽,“我……”声音一出,却是一种极为沙哑的声音。
“你母亲出事了?”齐倾掀开了身上的被子欲下床,“不是说已经没有大碍吗?”
“不是!”金熙忙道,“你别动,母亲她没事!”
齐倾顿住了动作,“那你……”
“我……”金熙打断了他的话,“我……我来看看你!”
齐倾看着他,随即便发现他的目光正看着她的脸,笑了笑,“我没事,今天你也折腾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我……”金熙话又哽了哽,握着拳头又吸了一口气,咬着牙,“我就是来休息的!”
齐倾皱眉。
“我要住在这里!”金熙没等她说话便又继续道,“反正之前我们都住在一起的,回来之后为什么不可以?而且……而且……你的脸受伤了,我该来照顾你!”
“我没事。”齐倾回道。
金熙咬着牙,“怎么会没事?现在还肿着!你……”话顿了顿,方才继续道:“齐倾……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我生你的气做什么?”齐倾哂笑,“这事跟你没关系。”
“是我母亲打的!”金熙道,“齐倾,你若是生气也没关系,这是我该受的!母亲……母亲她魔怔了,你若是心里不舒服,便冲我……”
“金熙。”齐倾打断了他的话,温和道:“我没事,也没怪谁,这点小伤过两日就好的。”
金熙听了这话,心里却更加的不舒服,也更是焦灼,“我……我让你很失望吧?”
连母亲他都安抚不好,让她在那般多金家族人的面前受辱……
“我说没事就没事。”齐倾有些无奈,“你不用觉得愧疚。”
“可是……”
“去休息吧,明日还得跟族中商量庆贺一事,还有你父亲灵位入宗祠一事也得着手准备。”齐倾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另外,刘大人说了朝廷的封册会在年前下来,今年的祭祖必定有所变动,这之前的准备也得开始,金熙,你是金家的家主,这些事情,这时候,你必须担起这些,也是你树立威信的好机会!”
金熙收起了思绪,认真点头;“嗯。”
“去休息吧。”
“我不能在这里吗?”金熙看着她,问道,眼底有着期待以及不安。
齐倾沉默会儿,“不能。”
金熙眸色一震,“为……”
“金熙。”齐倾打断了他的话,“你必须学会自立!”
“可我们是夫妻!”金熙莫名的不安,“我们本来就应该住在一起的!”
“你父亲与你母亲不也是分开住的吗?”齐倾道。
金熙一窒,“这……这怎么会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齐倾反问。
金熙很想反驳她的这句话,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更不想就这样离开,“我就是要住在这里!”
耍赖?
齐倾皱眉。
“我不管父亲跟母亲如何,也不管其他人如何,我就是要住在这里!”金熙说完,不等她回应便动手脱了鞋子爬上了床,背对着她躺下。
“金熙!”齐倾声音染了恼意。
金熙咬着牙没有回答,委屈、不安,交织成网,勒紧了他的心,难受一波接着一波。
齐倾有些错愕,“金熙……”
“母亲让我休了你!”金熙没动身子,却是开了口,不过声音有些生硬,像是咬着牙在说,“我不同意,母亲说我不孝,说我受你蛊惑不认她这个母亲,我跪着,说我不会,说我没有受你的蛊惑,说我还是会孝顺她,可是她怎么也不肯听,后来,我告诉她,我让舅舅来看她吧,她就不再闹了……”
齐倾又蹙起了眉头。
“在母亲的心里,舅舅比我还重要……”金熙继续道,声音似乎有些沙哑。
齐倾看着背对着她的小身子,沉默半晌,终究是叹了口气,“金熙,起来。”
“我不起!”金熙咬着牙喝道,他就是不起怎么了?他为什么不能跟她一起睡?为什么?!他们是夫妻本来就该一起的!
“去洗澡!”齐倾却道。
金熙一愣,僵了半晌,这才猛然转过身看着她,“你……”
“折腾了一整天,想跟我睡就去洗澡!”齐倾看着他,“洗干净了才能上床。”
金熙眼眶忽然涌出了一股热流。
齐倾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去洗澡,把头也给洗了,一手的油!”
“嗯!”金熙溢出了一声,随后便快手快脚地下床,没给她看到他红了眼圈的样子,因为金熙的到来,原本安静了的园子开始折腾起来了。
半个时辰之后,金熙一身清爽地回到了走出净房,便见齐倾也起来了,身上只是传了一身素色衣裙,长发没有挽髻,就这般披落在身后,烛光笼罩在她的身上,更显柔和。
“洗好了?”齐倾淡淡问道。
金熙回过神来,起步走了过去,“嗯。”又看了一下桌子上的吃食,“你没吃晚饭?”
“给你的。”齐倾道。
金熙又是一愣,看着眼前的少女,心头不禁涌出了一股暖流,“我不饿!”这话一说完,肚子便传出了不合时宜的声音,顿时尴尬不已。
他似乎没吃晚饭……
“坐下来吃吧。”齐倾道。
金熙咬着牙压下了尴尬,坐了下来,“你不吃?”
“我不饿。”齐倾道。
金熙也没说什么,哦了一声便埋头吃了起来,没过多久,便将东西都给吃完了,“我吃饱了!”
“嗯。”齐倾颔首,随后让人进来收拾,又叫人拿了一块干毛巾来,“把头发擦干,去外边漫步走上小半个时辰再进来睡。”
金熙愣了愣,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般说,不过还是点头,“哦。”
“记得,把头发擦干。”齐倾又嘱咐了一句,便转身返回了卧室。
金熙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了勾,拿起了干毛巾自己擦着头发,待将头发给擦干了之后,又听了她的话出去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回去。
进了卧室,原本以为她已经睡了的,却见她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手里的书。
“不是说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吗?”金熙走了过去,道。
齐倾抬头看向他,“你年纪小自然不能。”
“你也不大!”金熙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心里不舒服,她又有多大?“别看了!”说完,便动手抢过了她手里的书,放在了一边,“你又不用科考,看着这般多书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看很多了?”齐倾失笑。
金熙道:“外面那些不是?”
“摆着给人看的。”齐倾回道。
金熙不信,“这里是你的寝室,谁来看?”
齐倾失笑,没有继续反驳。
金熙抬头看着她的脸,“还疼吗?”
“不疼了。”齐倾道,“很晚了,休息吧。”
金熙弯弯嘴角,“嗯。”爬上了床之后,却发现床榻上多了一个枕头,嘴边的笑意更加的深,躺了下来,转过身看着身侧的人,“齐倾。”
“嗯?”齐倾没有睁眼。
金熙沉吟会儿,“谢谢你。”
“睡吧。”齐倾道。
金熙点了头,合上了眼睛安心地睡了,第二天醒来,没见到人,心里顿时空空的,立刻爬起来下床,却还是没见到人,打开了门走出了卧室,见了门口的婆子,问道:“齐倾呢?”
“少爷醒了?”婆子忙道。
金熙有些恼了,“我问你齐倾呢?”
“少夫人很早就出去了。”婆子忙道。
“怎么不叫我?”
婆子愣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金熙也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吸了口气稳住了情绪,继续问道:“她每天都很早起来?”
“是。”婆子回道:“少夫人每日不到卯时便起来,卯时一刻离开倾园。”
金熙脸色僵了僵,“以后也叫我!”说完,便起步往外走。
“少爷!”婆子连忙叫住了他,“少夫人吩咐老奴准备了早膳,让少爷用了再走。”
“我不……”金熙想拒绝,不过话还没说完便想到了什么,便断了,道:“那快点端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是。”
……
汇通楼的日月阁中,齐倾往香炉里面奉上了三柱清香,而一侧,是金成安,比齐倾方才到来,金成安却是已经在这里一夜了。
“我想我该谢谢你。”齐倾转身,看向金成安,淡淡笑道。
金成安神色不动,“你确定是你谢我而不是我谢你?”
齐倾笑了笑,“谁谢谁也无所谓,重要的是一心为了金家好便成了,你说是不是,大伯父?”
“我一直很好奇当初他从哪里来的信心。”金成安道,“就算你再聪慧,再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你也是个孩子。”
“或许是赌吧。”齐倾不以为意,“而他的运气不错。”
“当日在祠堂的指责并非只是妄言。”金成安又道,“我的确怀疑你与他的关系。”
“如今可好继续怀疑?”
金成安笑了笑,却意味不明,“或许他多活几年,我的怀疑便会成真。”
“大伯父也说是或许。”齐倾笑道,“而事实上,我成了他的儿媳妇。”
“你的心里真的这般认为?”金成安道,神色多了严肃。
齐倾看着他,“我的确是。”
金成安审视了她半晌,最终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金成业入宗祠一事如今便是我不允许也阻止不了,关于这件事你大可放心,至于庆贺一事,族人的意思是摆流水席,另外,如果你想借着这次的机会让族人对你心悦诚服的话,年底的分红最好不要因捐献一事而减少,此外,金熙也该走出你的庇护了。”
“多谢大伯父提醒。”齐倾笑道。
金成安又看了看她,转身离去。
“大伯父。”齐倾叫住了他,“长房亏欠你的,你为金家所付出的,都会记在金熙的心里,往后不管如何,你都是金氏一族的族长,是金熙如今最敬重之人。”
“这些与我而言并无意义。”金成安没有回头地道,随后起步离开。
齐倾没有阻拦他,以他所经受的事情,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不错了,若是换做旁人,怕是早就鱼死网破了,她笑了笑,转过身看着眼前的牌位,“其实我也想知道你的自信哪里来的,不仅是对我,也是对金成安。”说完,耸耸肩,“不过不管如何,你还是赢了,这场豪赌之中,你才是最大的赢家。”
金熙匆忙吃完了早饭后便急匆匆地去了汇通楼,这才到了院子外,正好与出来的金成安碰上了,连忙敛了神色,道:“大伯父。”
金成安停住脚步,凝视了他半晌,“嗯。”随后,起步继续。
“大伯父。”金熙阻止了他,稳了稳思绪,认真道:“大伯父,我知道你所遭受的伤害不管我做什么都无法弥补,但是金熙发誓,此生都会敬你如父!金熙不求大伯父原谅,只是希望大伯父不要将金熙视作仇人!大伯父,金熙求你了。”说完,鞠了一躬。
“金熙。”金成安声音沉稳,没有半丝的不悦或者愉悦,只是像是单纯地叙述一个事实,“你现在是金家的家主,是受封爵位的乡男,往后行事更需谨慎,莫要丢了金家的脸!”
金熙眼中一喜,忙正色道:“金熙谨记大伯父教导!”
“还有。”金成安继续道,“齐氏虽是金家主母,在你成年之前,她仍是暂管家业,但是她毕竟是女子,你能担的起的事情便自己担着。”
金熙一愣,“大伯父,齐倾她很好,她不会……”
“你才是金家的家主!”金成安打断了她的话,“齐氏……却不会永远都是金家主母。”
金熙听了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大伯父,你仍是怀疑她?”
“不。”金成安道,“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齐氏不可能当一辈子的金家主母。”
金熙有些不明,不过却没忘那方面去想,只是以为等他及冠接手家业了,齐倾便只是家主正妻,而不再是能掌控家业的主母,“大伯父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也不会让她失望!
金成安看了看他,“别对她太上心。”说罢,不等金熙回过神来,便起步离开。
这次金熙没有阻拦,却是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愣怔许久,最后,苦笑出声,大伯父还是不信她吗?不过没关系,日久见人心,终有一日金家所有人都会信她,敬她的!
进了汇通楼,便在日月阁中找到了齐倾。
恭恭敬敬地给父亲上了香,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上几句话,便被她交下的一大堆任务给砸的有些晕头吧了。
“怎么?做不了?”
金熙咬着牙,“我可以!”
随后的日子,便开始陷入水深火热的忙碌之中,不管是流水席的事情还是灵位入宗祠的事情,甚至年底的分红,他都得负责。
而齐倾则以脸上有伤不宜出面为由,什么也不插手。
金熙也不愿意让她失望,便是再累,出再多的状况,也还是咬着牙撑了,流水席顺利开设,宴请的不但是金家的族人,还有蓉城的所有百姓,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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