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笔第二天就出现在了楚忠信的案头,随之而来的就是楚培铁青的老脸——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家闺女连着出去几天是做什么的呢?结果……那竟然都不是给他的。
楚培心里很不舒服,却还要撑着笑脸儿与人说话,毕竟这是他自己的寿宴,不能失了面子……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上帝老爷子不想给人面子的时候,真他妈是喝凉水也塞牙。
有人一路来报,韩慎大将军……半个时辰之前,薨了。
楚忠信的酒杯一下子就摔了,萧崇安瘫倒在地……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而楚玥所能够感受到的是,初春的风真冷啊,就这么刺到了人的心头。
听到大将军薨逝的消息,楚家的寿宴是不可能再办下去了,该收拾收拾,该吊唁吊唁……楚培身为子侄辈,虽无血缘,不需守孝,却要十分恭敬才好,当下也换了素服,扶着楚忠信往韩家跑去……这冬天都已经过去了,谁也没想到老爷子居然没能熬过去。
当年唐钰去世的时候,老爷子就感叹过:“六十一甲子,老一辈尽皆凋零了。“如今,就连有半师之谊的韩慎,也终于去见那一批曾经在年轻岁月中金戈铁马的战友了,想到这里,楚忠信就觉得自己的脑门儿都要炸开了。
韩慎一生戎马,乃是当年华严丰手下五位大将之首,难得的常胜将军。他比那一批一同摸爬滚打的年轻人都要年长些,所以于众人来说,皆有半师之谊。当帮赶马车的楚琇一掀开帘子,就看见自家阿公缩进了毯子里头,哭得像个孩子。
另一辆车子里,韩氏的妆容已经被眼泪刷洗干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并没有多少皱纹,只是憔悴不堪。的确,她不是韩家最得宠的孩子,也没有被自家阿公抱过几次,可是那么一位可亲可近的长辈就这么没了,即使心头早有准备,也是叫人痛不欲生——韩家几十年的顶梁柱……塌了。
宫里头,华康摔了茶碗,红着眼睛缩在龙椅之上……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难过些什么——他和韩慎之间也并不算亲密。
可是这种痛楚就好像是深入骨髓,即使不需要悲伤,眼睛也会被眼泪耍得一片模糊。
若说还有人不那么难过,相比之下就是太子了吧。
太子继妃已经有了四个月的深孕,看着十分康健,太子本来就心情大好,而韩慎的死非但没有丝毫影响,还会提醒他,鲁王那一边又失去了一个潜在的有力帮手。
鲁王……确实也如太子所想的那一般,丧气地坐在鲁王府大院里头发呆。他半个月后就要赶赴封地了,京中一切都不能再有自己亲手折腾,虽说有一个聪明能干的娘亲,到底随着年龄的渐长,有些生分了。
大都之中,伴随着韩家盛大的丧礼,人心各异。
礼部扯了几天的嘴皮子,给韩慎定下了“忠武“的谥号,其爵位落在长子韩复身上,韩家全体丁忧不提。
然而,韩家是丁忧了,他们空出来的地方却需要有人来填补,刚刚好的就是,唐家人已经出孝了——唐家晚辈早已出孝,这一回说的乃是唐汝贞和唐汝宽两兄弟。
襄武公薨逝三年有余,唐家让出了虎贲和司农少卿的位置,这一回补上的乃是一个执金吾和一个太常少卿。也就是说,唐汝贞他升职了,唐汝宽基本上平调了……可是这时候面临的窘境就是,唐家,该分家了。
此种分家,并非后世常说的老死不相往来。唐家乃是世家,百年来聚族而居,即便分家,也只是账目上分分清楚,其他一切照旧。
这不分不知道,一分吓一跳,唐汝宽一妻五妾,竟然偷了不少公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唐家的事情出了除了那起子多事儿的本来也没有旁人愿意管,只可惜御史同志参了唐汝宽同学一个管教不严,帷簿不修,把一个好好的中央官员给磨成了蒲郡郡守,蒲郡那地方,穷啊,是相当的穷……这可真是个忧伤的故事,而且蒲郡,就在鲁王的封地。
半个月后,鲁王启程,唐汝宽顺便相随。
阳春三月,春寒料峭,鲁王远远打量了一眼陆德妃,又看了看汉王和华昭,最后才是向太子一礼作别。
去往封地,好……也不好,端看个人怎么想。
也许他失去了把控中央,居中调度的好处,但是相应的,他终于可以在某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开始逐步建立自己的势力,或许有一天,能够农村包围城市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