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第一时刻就发现了来人。像是紫藤终于找到了可以攀援的树木,淑妃费力地支起上半身,如吸取生命之源一般朝着那一身玄色的男人伸出了手。
“陛下......”
皇帝来到淑妃的床边,握住她伸过来的手。
刚刚才流失了大量血液的女人不光面色苍白,连手也是冰凉的。当这冰凉触碰到了温暖时,立刻被她死死地抓住。瞬间,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就从眼中滚落,掉到了锦被之上。
“陛下,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是臣妾无能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陛下......”
哭泣让女人的脸染上点红。眼尾,鼻尖,如胭脂般晕染,更显她的娇媚可怜。
黑色华服铺到床上,男人好像动容了,轻轻揽住崩溃哭泣的女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如果不是那盘旋在屋子里让人大气都不敢喘的压抑氛围,娇弱的女人和英武的男人相拥的画面本应该是温馨而美好的。
淑妃把握着分寸,就算哭也掐着时间,怕皇帝厌烦。所以,很快她就停止了啜泣声,从皇帝怀里抬起头。湿润的眸子,哽咽的嗓音尽显委屈。
“陛下......”
皇帝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朕自会为你做主。”
而后他转头看向跟在他身边的刘宁海:“胡芝兰呢?”
刘公公低头:“奴才这就去叫。”
说曹操,曹操到,刘宁海在殿门口就撞上了连滚带爬的往里走的胡御医。
“陛下,淑妃娘娘。”胡御医站在寝殿中间,一时间万众瞩目:“臣查明,乃是娘娘午后所食的燕窝中被掺了骨碎补、当归尾、乳、没药、硼砂、血竭、三七、冰片等药材,这些药本是化瘀消肿之用,但被淑妃娘娘服用就会......”
胡御医没敢说完,不过这药服后的效果大家都已经看到了。
“陛下!”淑妃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又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这是有人暗害臣妾,暗害臣妾的孩子啊......”
淑妃身边的大宫女碧玺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我们娘娘喜食燕窝保养这是满宫都知道的,没想到今日竟成了伤害龙子的刀子。请陛下为娘娘做主。”
跪在室内一直不敢起身的婢女太监们,此时也是齐声高呼:“请陛下做主。”
皇帝脸色难看,只见他对刘宁海挥挥手:“宫中竟有如此恶迹昭着之事。刘宁海把永春宫厨房还有经手过淑妃膳食的所有人都压到宫正司去,给朕狠狠的查。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恶毒!”
刘宁海:“是。”
一时间永春宫里里外外哭声一片,无数人大喊冤枉。
眼看着接手过燕窝的碧玺也要被抓走,淑妃赶紧拉住皇帝的衣袖:“陛下,碧玺是从小侍奉臣妾的,臣妾敢肯定她绝不会有二心。”
碧玺是从小跟在淑妃身边的,在娘家就是她的贴身丫头,论忠心,淑妃自然信任她。不过,淑妃这样急切地阻止倒不全是体贴下属。
得到主子信任,自然就知道主子更多的秘密,帮主子干更多见不得光的事,淑妃焉敢让这样的人进宫正司走一遭呢。
别在平白闹出点别的事来。
皇帝低头看着淑妃,没有立刻答应。
他只用那深黑的眼眸注视着淑妃,这平时可以让淑妃心跳加速的眼睛,此时竟让身为受害人的淑妃一怔,不禁心虚起来。幸好皇帝很快就笑了。
“既然淑妃作保,朕自然是信的。放了她吧。”
碧玺顾不得被钳制得酸痛的手臂,慌忙跪下谢恩。
眼见已经把后续安排妥当,皇帝就从床上起身。他站起来得干净利落,不过动作话语还算温柔。
他握住还紧紧拉着他袖子的柔荑,柔声说:“朕还有政务要忙,你好好休养身子,孩子的事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陛下......”淑妃泪眼涟涟不舍地看着她的夫君。
奈何皇帝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大步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好好照顾淑妃娘娘”,便消失在撷芳殿里。
“娘娘,喝口水吧。”逃过一劫的碧玺倒了杯温热的水来到淑妃的床边。娘娘刚小产正是虚弱的时候,可陛下仅仅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又走了。碧玺心疼自己的主子但更怕她伤心,只能努力宽慰:“陛下这般忙碌还关心娘娘的身体,让婢子好好照顾您。现下小厨房没有人,婢子让岫玉进来伺候,婢子去小厨房给娘娘煮碗参汤补补气。”
可淑妃哪里还能听进去她的话。只见淑妃拿过茶盏直接狠狠砸在地上:“贱人!”
碧玺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淑妃,眼泪也忍不住地流下来:“娘娘,小心身体。只有身体养好了,我们才能第二个,第三个小皇子啊......”
此时的淑妃不用再演什么惹人怜爱的戏码,泪水如决堤一般涌出眼眶。长久以来的祈愿一朝破灭,巨大的失落和悲痛让她青筋暴起,哑声嘶吼:“查!把这永春宫给我翻过来,不许放过一丝一毫地查!我就不信了,他们还真能做得天衣无缝!”
随后她一把抓住碧玺的手腕,眼睛赤红地盯着她:“我信不过宫正司的那帮狗东西。你带人,带信得过的人给我查清楚。”
碧玺赶紧点头:“是。婢子一定会仔仔细细地搜,不放过一个地方。”
说完这句,碧玺突然想到什么,凑近淑妃:
“娘娘,今日之事是不是得告诉老爷一声?”
碧玺口中的老爷就是淑妃的父亲,现任吏部尚书陈道远。
吏部可是六部之首,统领百官。而作为吏部的老大,正一品大员,陈尚书的地位现在已经是仅在三公之下了。
若不是有如此前途无量的老爹,淑妃岂能在宫中这么硬气,堂而皇之地用逾越之物。
听到碧玺提起亲爹,淑妃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独属于女儿身份的那种委屈,让淑妃的话都多了一股孩子气。
“当然要告诉父亲!你去写信,让我父亲,为我做主!”
又痛哭了一通,淑妃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她走到今天,可不是仅靠着母家过来的,她也有自己的智慧。
“去问,今天都有谁靠近过永春宫。”淑妃思索片刻吩咐碧玺,她很快把思路理清,找到关键:“就那帮狗奴才没有这个胆子。不是坤宁宫就是承乾宫,除了她们两个没人能把手伸到这里!”
她的话又急又恨,说到最后重重的喘了几声。
“是是,婢子这就去问。娘娘,您快歇歇吧。”碧玺一边说一边捋着淑妃的后背,帮她顺气。
小产如生产,全靠一口怨气提着的淑妃终于熬不住了。她软软地倒在床上,却还是不肯就此睡去,只见她死死地抓着碧玺手,咬牙念道:“若让我找到她,我定要...让她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