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瑾萱瞄了眼裕亲王一副被生活摧残过的苦瓜样,又赶忙低下脸,
她不敢多看,看久了,怕自己憋不住笑出声来。
对,肖楠瑾已经被八抬大轿抬进裕亲王府了。
这当然不符合规矩。就算赐婚,可以省略纳采和问名。但是之后纳吉,纳征,请期都是必不可少的程序。一般来说,从提亲到成婚,至少也得耗费一年左右的时间。
但没办法,谁让裕亲王府急呢~
事急从权,加上宫里对裕亲王府的“偏爱”,于是在肖家人不满的情绪里,在肖楠瑾又哭又闹,要死要活的哭喊中,十天,肖楠瑾就出现在了裕亲王府的内宅,名字也上了宗正寺的玉蝶。
她成了裕亲王府名正言顺的儿媳。
梅瑾萱一直是信任肖楠瑾的战斗力的。从魏姑娘的事情上就能看出来,她是一个胆大包天,心狠手辣的人。
让肖楠瑾进入裕亲王府,不光是为了之后的计划,也很难说,梅瑾萱不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但现在,梅瑾萱不得不承认,肖楠瑾的功力超出她的想象。
可就算指了一场“糊涂”婚事,让裕亲王府鸡飞狗跳,裕亲王受尽折磨,但裕亲王现在还是抱着感恩的心,站在了梅瑾萱一边。
“王兄此言差矣。”
裕亲王声音没有和亲王大,说话也慢吞吞的,看起来就是一个好脾气的小老头。
“不过是一个宫女之言,怎能轻信。”
裕亲王也不满意肖楠瑾这个儿媳。
但是梅瑾萱后来放低身段,特意过来给他们道歉。说自己身处后宫消息闭塞,真的不知道肖家姑娘为人这样任性泼辣。只以为,肖家有老太傅在,是足足体面的。
裕亲王能说什么?
他什么都说不了。他们家当时打着蒙骗贵妃赐婚的主意,不也是觉得贵妃在深宫对外面的事情不清楚嘛。
裕亲王没有怀疑过梅瑾萱的居心,当然,这里面肯定也有一些“赏赐”的原因。
梅瑾萱借庆贺李慧成亲之喜为名,送了了裕亲王府不少好东西。名为“赏赐”,实为补偿,裕亲王这几天看着自己私库里多出来的银子和奇珍异宝,心里的埋怨都消了不少。
更别说,肖楠瑾和李慧的婚事,的确转移了京城人们的注意力。
虽然不算是解决了李慧“不行”的传闻,但用一个更劲爆的消息掩盖住劲爆的消息,堪堪维护了裕王府的遮羞布,怎么不算达成目标呢?
于是,看在赐婚的人情上,裕亲王出声维护梅瑾萱。
他更想着,和贵妃打好关系,以后让贵妃给这段婚事售后的主意。
心里谋算着将来,裕亲王继续说:“听说娘娘之前还调停了这两个秀女之间的关系,赏赐了这个叶姓秀女更好的寝室。娘娘有何理由,要在之后暗下杀手呢?”
和亲王两条粗眉拱起,毫不客气地说:“王弟这些年的寺卿就是这么做的!?不看切实的证据,反而看一些虚无缥缈的‘理由’?”
这话还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可见和亲王是极其讨厌裕亲王。
梅瑾萱跪在地上很久没出声,把自己当成空气,静静地听着。此时,她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刚入宫的时候听说过,和亲王年轻时也颇有些文采武功。要不是孝烈皇后太强,对仁宗影响太大,其实和亲王比先帝更适合当继承人。而有一段时间,先帝也的确是主意和亲王的。
但大统已定,现在都传到第三代,李惑的手里了。
和亲王除了谋反,无计可施。
而他如此针对裕亲王……
梅瑾萱心中揣测着和亲王的心态。
应该是不服气吧。
皇帝当不上也就算了,和亲王年长,又自认能力不凡,到最后竟被年纪小,干啥啥不行的裕亲王压了一头。
人家是宗正寺寺卿,统领宗室,对宗室间的大小事宜都有最高决策权,而和亲王现在只是一个闲散宗亲。哪怕是一品亲王,也让人很不甘心吧。
他除了有个好娘,还有什么!凭什么让他当寺卿!
梅瑾萱猜想着和亲王的语气,心中多了计较。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而看不惯裕亲王的人,就会成为她的天然盟友。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度过当下这一关。
梅瑾萱偷偷挪动一下因为跪了太久,发麻的脚,心里念叨:
素晴怎么还不回来。
而在两仪殿这场审判里魂游天外的,不只梅瑾萱,还有坐在最后面的秦愉。
她从没有这样庆幸过自己位份低,在这些陛下的姑姑、叔叔、伯伯、爷爷面前,只能坐在最末席。
无人在意的位置,可以很好掩饰住她的失魂落魄。
奶娘死了吗?
自从坐到这把椅子上,秦愉的脑子里就只回荡着这一个问题。
应该死了吧。
她自我回答。
毕竟,林嬷嬷那样信誓旦旦地让她放心。
可是很快她又会再次问自己:奶娘真的死了吗?
秦愉分不清自己现在真实的想法,好像一个人被分成了两半,在互相拉扯、否认。
感情上,她总是希望奶娘可以活下去。
但是理智又告诉她,她必须为她牺牲。
不舍,愧疚,后悔,犹豫如一条条蛇缠绕在她的心脏上。
让她听不到其他声音,甚至没有余力去想梅瑾萱‘的下场。
幸好,秦愉虽然不在状态,但她今天拥有很多的”盟友“,不再是之前孤立无援的境地。
和亲王讽刺完裕亲王,一个真正的老头也说话了。
恭亲王,仁宗的兄弟,按辈分李惑得叫一声爷爷的存在。
今年已经八十有四。他身体佝偻,眼睛浑浊,呼吸微弱到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
每说一句好像都耗费了全身的力气,每一次喘气都似乎是最后一次。
可这老头不管别人怎么觉得他快死了,他就是坚挺着,不肯死。
如今,还能在秀女的事情上搀上一脚。
“陛下。”
老头有气无力地说:“和亲王虽然直白,但不无道理。我朝以法治国。既然有实打实的证据,又怎么能去看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没准,贵妃和叶盼儿有私仇,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