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景彦眯着眼睛朝亭里看去,那人的目光正好也看过来,一双传神动人的杏眼对上炯炯有神的朗目,女子的俏脸蓦地变得通红,她赶忙转回头去,接着端起桌上的茶,轻轻啜了一口,以掩饰自个儿的羞涩。
怀景彦觉得刚刚对视的姑娘十分眼熟,又见玥表妹坐她身旁,态度热络,倏地想起了一个人来,却又不好贸贸然相认,毕竟府上来了女眷,按理来说,他该回避的,思及此,这脚下的步子,也就顿住了。
泉氏见他踌躇不前,马上扬声说道:“彦京,既来了,还愣着作甚?还不快来见见你方姨与诗晴妹妹。”
怀景彦这才了然,上前一步躬身作揖:“我道是怎地有些眼熟,却是彦京的错,先在这儿给方姨与诗晴妹妹赔个不是。”
方氏朝他一笑,略略点了点头,应诗晴则是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来,身姿聘婷地福了福,仰头朝怀景彦嫣然一笑:“彦京哥哥,好几年不曾见你,如今倒不敢同以前那样随意了,下次再见你,只怕要叫怀大人了。”
怀景彦听她这番有些玩笑的话,倒是一扫先前的阴霾,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诗晴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既叫我一声彦京哥哥,哪有改口的道理,我当官了,你叫我大人,若是我成了个杀猪的,妹妹难道叫我怀屠夫不成?”
“怀屠夫,妹妹这厢有礼了。”应诗晴说罢,还毕恭毕敬地福了福身子,这玩笑话说的十分讨巧,一时间大家都为“怀屠夫”三个字,笑的合不拢嘴,就连怀景彦都被她这番动作给弄的哭笑不得,原来诗晴这丫头还同从前一样,是个促狭的。
虽然三人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可毕竟这应诗晴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怀景彦自也不好久待。其后他与众人寒暄了一番,又说了一会子趣话,便借着温书的由头,自回院子去了。
泉氏倒也没留他,如今她见这应诗晴,那是怎么看都顺眼,这就直接问了起来:“阿媛,诗晴可曾许了人家?”
却说这方氏,单名一个媛字,她同泉氏,那也是十分好的交情:“还未曾呢,前个月才行了及笄礼,我和她爹啊,都爱她如珠如宝,哪里就舍得这么早嫁了她。”
泉氏闻言笑了笑,有些话说的太早,反而会吓到别人。而泉瞳玥将她两个的对话听到耳里,垂下头,只不动声色地啜了口茶。自从泉氏反常地频繁邀请,应诗晴与方氏两母女来府上作客,她就看出些苗头了。
泉氏与方氏聊着家常,应诗晴却拉着泉瞳玥要往园子里头逛,泉瞳玥见诗晴一如小时候那样,看似十分规矩,其实性子却是有些跳脱。小时候怀景彦因为带着应诗晴爬树抓鸟,下水捉鱼儿,也是没少挨泉氏的责罚。
“玥儿,不管过去几年,玥儿还是玥儿,诗晴还是诗晴,不论何时你和彦京哥哥来找我玩,我都不会拒你们。”应诗晴一脸“豪气”地拍着胸脯道。
泉瞳玥见她那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诗晴姐姐,你是不是还跟小时候那样,想着做个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女侠呢?”
“你个促狭鬼,就知道打趣你姐姐,我呀,是看不惯彦京哥哥那做派,虽然他刚刚也和我与母亲说话,可是我就觉得他有点子不耐烦同我们打交道似的。”应诗晴蹙着眉头,似在回忆先前怀景彦的事儿。
“他呀,平时性子不是这样,表哥自从中了解元,总有人隔三差五的请他出去,连带的要应付的事儿也多,所以先前仓促了一点儿,诗晴姐姐是有广阔胸襟的人,就原谅了他吧。”泉瞳玥替怀景彦打着掩护。
“他是你表哥,你自然帮着他说话。”应诗晴是真有些失望,本以为三个人再相见,怎么也该高高兴兴地聚在一起说会子话,玩乐一番,谁知他话不过三句,就这样走了。
泉瞳玥是个心思玲珑的人,她自然看出了应诗晴不满表哥这样敷衍她,只是感情这种事儿,真是说不准的,小的时候,怀景彦对这个诗晴姐姐,那也是同自家妹妹一样爱护的,如今他因着谷韵澜的事儿,自己都深陷囹圄,自然无暇顾及他人。
几人又赏玩了一阵子,母女两个也就起身告辞了。
这一天下午,泉瞳玥总是心神不宁的,她的右眼皮子直跳,将将用过晚饭,她同莲儿两个正坐在屋子里头各做各的事儿。
也就这空档里,二人突闻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就是一阵拍门声,主仆两个不明所以地对视了一眼,莲儿便赶忙去开门了。
来人正是正房里的一个丫头彩画,她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撑在腰际,气喘吁吁地掀起帘子就喊:“姑娘……太太同少爷又闹起来了,后来气晕了过去,如今正在房里躺着……还请姑娘去看看。”
“什么?叫了大夫没有?”泉瞳玥闻言,眼前一阵发黑,看着就要栽倒,莲儿赶忙上前,她却双掌往前一撑,扶住桌沿,强撑着站起身来,她回头朝莲儿摆摆手,表示不碍事,现在可不是倒下的时候。
“叫了,老爷亲自拿了对牌去宫里找太医了。”彩画回道。
如今大夫还没来,姑母有个好歹可怎么好?泉瞳玥强自稳住心神,赶忙打开箱笼,从里头拿了个盒子,就急匆匆地跟着于娘走了。路上少不得要问一问:“彩画姐姐,姑母好端端地,怎么就晕了?”
彩画闻言,叹了口气,这就说道:“先前少爷来正院给太太请安,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太太就晕过去了。”
“什么?表哥平时也是十分顺着姑母的,怎地这次竟然将姑母气晕了?”泉瞳玥有些不信。
彩画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似是又觉得不太好,就顿住了,可走了几步,却又踌躇。可能心里憋着事儿总归难受,加上眼前这个人,可是太太疼到心坎里去的表姑娘,表姑娘端庄稳重,不是个会到处乱说的人。
彩画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话匣子:“太太……她后来还是妥协了,毕竟少爷能找到一个可意的人儿也不容易,而太太唯一同意少爷纳了谷姑娘的条件是,先娶正妻,才能将谷姑娘抬进门。”
泉瞳玥听罢,就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表哥自然不愿意辜负自己的心上人,怎会委屈她做妾呢?其后肯定又是一番顶撞。
唉,此时她有些怨怪怀景彦,明明知道姑母身子不好,为何还要顶着来?难道他和谷韵澜的事儿就这样急吗?
两人出身背景差距那样大,明媒正娶压根儿是不可能的,如今姑母既然松了口,他不顺坡下驴,还要拧着来,这不是让姑母伤心吗?
不得不说,泉瞳玥先前的确是存着帮这两人的心思的,可如今,她却是有些不确定了。
两人快步行至正院,只见泉氏气若游丝、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周围站了一帮子仆妇,怀景彦则是坐在床前的绣墩上,他神色有些怔怔,衣襟上,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那星星点点的血迹,直教人看着触目惊心,泉瞳玥心下一凉,双眼阵阵发黑,她掐着自己的手心,才勉强稳住心神,她疾步上前,先是上前掀了掀泉氏的眼皮,又从被褥里将她的手拉出来,探了探脉,发现泉氏脉象极弱,重按空虚,且艰涩不畅,凑近了听一听泉氏的心跳,却发现她出风热邪毒蕴滞于肺,热壅血瘀,胸腔一起一伏,吐息声响极低,还带着湿啰。她赶忙从盒子里头拿了几枚长短不一的银针出来,想要给姑母施针。
就在这时,于娘却急急地拉住了泉瞳玥的手:“表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那于娘抓的死紧,泉瞳玥挣脱不得,便将那银针统统拢在袖子里:“于姑姑,我想给姑母施针她会醒的快些,也方便我诊断她的病情,我见她并不是单单气急攻心,甚至还咯了血……”
话音未落,于娘便急冲冲地打断了她:“表姑娘,难道你以为自个儿的医术能比得过正经大夫?万一扎错了穴位,原本没事儿都要整出大事来。”
泉瞳玥被于娘这样一说,有些生气:“于姑姑,你伺候姑母多年,主仆两个情同姐妹,你小心谨慎,我也是能理解的,只是她是我姑母,我难道还能害了我姑母不成?”
泉瞳玥有些怀疑于娘,你既叫我来,为何又死死拦着?她有些想不明白,于娘从未这样严词厉色过,且那副紧张的模样,好似怕她发现什么一般……
实际上于娘也是压力巨大,她帮着自家主子死死地瞒住病情,如今见泉氏倒了,她心里比谁都难受。虽然遭了表姑娘的怀疑,她却也死死地守在泉氏的床前,半步不肯离开。
泉瞳玥见她一直拦着,倒也不好再上前了。
好在没拖多久,大夫也就来了,却说今日怀老爷拿名帖请的太医不是一般人,正是太医院院正,覃方竹。为了让他能够第一时间来怀府,怀老爷竟然二话不说,将覃院正直直地拖到了马车上。结果怀老爷正准备跟着登上马车,又被宫中侍卫叫了去,说是皇上有请。无法,怀老爷只好叫马车先送覃院正回怀府了。
此人也正是覃舟的父亲,至于覃家的事儿,此处暂且先不一一赘述了罢。
却说那覃方竹探过泉氏的脉之后,也是从箱子里头取了一个棉布包出来,里头摆着长短不一的银针,他取出其中七枚,对泉氏施以梅花针法。
不多时,泉氏果然转醒,大家这才松了一大口气,然而泉氏醒来的第一句话却是:除了院正大人与于娘,其他人统统出去。
怀景彦却迟迟不肯离去,他坚持要守着母亲,泉瞳玥便上前劝道:“姑母气闷晕倒,屋子正是需要开窗通风,这样多人挤在床前,于病不利,且都散去吧。”
这厢说着,她悄悄对怀景彦道:“表哥随我来。”
两人走到院子一隅,泉瞳玥便急急发问了:“表哥,你做什么气姑母?你两个的事儿难道就不能缓一缓?”
怀景彦神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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