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然而令人觉得十分蹊跷的是,这艘战船明明已经要靠岸了,却依旧没有缓下来的意思,战船竟然直直地朝着码头驶来,也不顾灯塔上的兵卒们如何嘶声力竭的呼喊阻止,都不曾停下。
“这还了得!”在水兵营里值夜的赵肆听到外边的动静,披了件袍子便往外走去,刚走出营帐,却见到十分骇人的一幕——
此时虽然隔着大雾,可站在码头上接应的兵卒们,仍然能见到一个黑乎乎地庞然大物在朝他们而来,这一番景象,只吓得人们面如死灰。码头上的兵卒们一边出声警告,一边往后退去,这眼看着就要撞上的刹那,却有一人,从后上方破空而出,只见此人手上拿着一截不知从哪儿掰折下来的旗杆子充当趁手工具,朝他们几人用力一挥。
这几个士卒哪里扛得住这般力道,却被一竿子甩出了几丈远,而后手执旗杆之人,将竿子往地上一挑,整个人借力纵身一跃,便稳稳地立在了战船的桅杆上,大雾朦胧,兵卒们凝目看去,此人身材颀长,轮廓刚毅且清瘦,正是才从营帐中匆匆赶来救人的赵肆。
被挥倒在地的士卒们心有余悸地爬了起来,正是这一竿子推出几丈远的距离,却救了他们一命。
士卒们当胸捱了一竿子,正揉着胸口,却听得轰然一声巨响,众人抬头望去,却见并未减速的战船,终于不可避免地撞上了码头。那包着铁皮儿的战船,被撞凹进去了一大截。
士卒们瞠大了双眼,纷纷不可置信地望向战船,训练有素的掌舵人怎么可能犯这样致命的错误?赵肆大人可是个十分冷面、铁血之人,难道这掌舵之人就不怕捱百十来个军棍吗?
赵肆冷凝着眉目,见船上毫无动静,便亲自动手收起了桅杆,朝着地面上的士卒抛下绳梯之后,遂往战船舱中走去。
不多时,日头渐高,雾气渐散,水色天光,似晦还明,一队士卒身手矫健地攀上绳梯,陆陆续续上了战船。
然而古怪的是,众人寻遍,战船上却空无一人,最先上来的赵肆大人也不知所踪。
众将士虽心下疑惑,却也不敢多言,只一个个沉默着在甲板上站的笔直。
此时,战船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赵肆却是从角落走了出来,只见他面容十分严肃冷峻,不发一言地紧抿着薄唇,半旧的袍子上染了许多血迹。
隔了好半响,他突然十分疲惫地闭上眼,抬手抹了一把脸,淡淡地道:“去找仵作来。”
一个时辰过后,早有无数军兵闻知:有一艘战船撞上码头,赵肆大人登船查看,却只寻得一船的尸体。一整船的兄弟将士,总共二百三十一人,统统遭人杀害,竟无一个活口——
此时拾奇坐在大营案几前,取了笔墨纸砚来,将信纸铺开,这便开始书明今晨所发生之事。写毕,抬头对立在一旁的将士问道:“信兵在何处?”
当值信兵上前嘹亮答道:“信兵段勇在。”拾奇将信纸折好放入卷筒,用火漆封好,遂将卷筒交付与段勇,并神情十分严肃地对他道:“此信非同小可,今日午时之前务必交至刘少爷的金玉铺子上。”
那段勇闻言,只小心翼翼地将卷筒收入怀中,遂给拾奇打了个稽首,说道:“段勇这就去了。”
拾奇略一点头,见段勇出了门,这才靠在扶手上沉思了起来。不多时,那赵肆却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仵作。
赵肆打了个手势,那其中一名仵作便行上前来喝报:“船上二百三十一人统统死亡,验得众多尸身已被分成数段,乃是利器所伤,或剑,或刀,或齐腰斩断,或齐肩被削,手脚也大多被砍,皮肉寸断,绝不粘连。”
拾奇蹙着眉头,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只觉喉头有些堵。赵肆见他这般,无声地苦笑了一下,他早晨在战船的夹层里见到那副惨状时,比拾奇面色还要差。
一时间,营中静寂无声,十分压抑。而两名仵作倒也沉得住气,一直垂手而立,也不见多余的眼神动作。
约莫过了半刻,拾奇才哑着声音道:“烦请二位多带些同僚,将那二百三十一位将士,缝合完整……”
二位仵作得令,躬身拱手作了一揖,便自召集人去停尸房了。赵肆抬手唤了中军来,却是吩咐:“去刘少爷金玉铺子上取五万两银子来,购备二百三十一口上等棺木,好好安殓,通知家属,待将棺木扶回时,死者每户发放抚恤银一百两。”
中军得令后稽首自去。营中恢复静默,隔了半响,赵肆偏头看了一眼坐在扶手椅上沉思的拾奇,左右动了动脖子,却是开口道:“差不多该开始了。”
“嗯,走了这么些天,那几个浪荡货也该回来主事了……”拾奇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