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绥七年六月,晔国白沙营,大暑。夕阳西下,蝉鸣不绝。
不知不觉已经入了盛夏。白沙大营里的兵士们终日于烈日下训练,唯有临近傍晚时,才能卸下被晒得滚烫的衣甲,躲在屈指可数的几处树荫下小憩。
看着身旁威武的骑士们坐在树下闲扯吹牛,喝酒赌钱,将炎有些怅然若失地牵起身边几匹打着响鼻的战马,打算将它们带回棚厩喂些草料。
虽说是舟师大营,可西港中那些硕大的战舰内,却足可以装入整整一旅的骑兵。如此,登岸进攻时,才能发挥骑兵善于奔袭,机动灵活的优势。故而白沙营内豢养的良马并不比别国的陆师少,足有万匹之巨。
当从向百里口中得知自己只能去做一名马倌时,将炎只觉得无比委屈。他隐隐猜测此事当与先前那场比武有关,然而追问数次,将军却只是摇头不应。
最终,少年人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与自己期望相去甚远的结果,不过好歹也算正式入了军籍。
白日里为了配合训练,将炎一直在校场与马舍间来回奔走,为将士们牵来尚未跑乏的新马替换。虽然此时空气中仍泛着滚滚热浪,过度劳累的他却忽然觉得自己头晕乏力,冷汗不断,身上的皮肤也好似刚从朔州的冻原中走了一遭,冰得吓人。
黑瞳少年意识到,自己或许是中暑了。好在先前已于校场边饮了一碗解暑的绿豆汤,待身上的不适略有缓解,他便独自拖着步子,踉踉跄跄地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将炎住的地方距离马舍不远。经过了一日暴晒,帐幕内酷热阴湿,闷若蒸笼。刚刚走到门口,少年便觉得一股带着臊气的热浪从虚掩着的布幔中扑面而来,令人难以忍受。头晕目眩之下,他索性席地坐在了帐外的阴凉地里,欣赏起营外海港中落日的美景,只待帐中的热气散去之后便入内休息。
每日于马厩中喂料、搬草、铲粪、刷地,让男孩变得比之前更加强壮了。暮色之下,微风吹在袒露的前胸与手臂上,说不出的惬意。
然而刚刚坐下,将炎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瞧见,自己的帐内好似被人翻弄过一般,满目凌乱。不仅床塌上七零八落,甚至连吃饭用的木质碗碟也滚落了满地。他心中不禁一凛,立刻飞身从地上爬起来冲进帐内,竟是发觉自己藏在被褥下的百辟不见了!
“营内各处皆有哨兵巡查,非禀明身份来意的外人绝无可能潜入行窃。偷走我短刀的人,必定就是这大营里的人!”
将炎努力控制着自己焦躁不安的心绪,想要在帐内寻到些贼人的线索。可还未折腾几下,中暑的症状就重又变得严重起来。他只觉得自己胸口像是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无论如何大口喘息,都憋闷得几欲昏厥过去。
正当此时,少年人耳中却隐约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声音来:“小结巴,小结巴!本姑娘又带着雪灵来看你啦!哎呀,你这里的那股怪味儿怎地又重了?”
说话之人正是甯月。打从将炎入了军营,少女便忍不住三天两头地往这儿跑,连守门的兵士都已经认得这个满头红发的姑娘了。甫一钻进帐内,她便看见半蹲在地上,精赤着上身的同伴。其宽厚的背脊遭汗水浸湿,条条肌肉显得愈发棱角分明。
“呀——你这家伙怎地不穿衣服!”
甯月本能地伸手捂住眼睛,原地背过身去,尖起嗓子惊呼道。
“月儿你——你怎地这时候来了?”
将炎见状也慌忙抓了件衣服,一边解释一边朝姑娘走去。可他话还没说完,却忽然觉得四肢无力,两眼发黑,猛地朝着对方的背影扑倒了下去!
甯月身上单薄的轻纱罗裙登时便被少年人的汗水浸了个透,温热而浓烈的汗气也隔着衣衫,迅速传到了她的肌肤上。
“小结巴你做什么呀!”
红发少女还以为自己被对方抱住了,一声惊呼,只觉得自己脸上烧得发烫。直至被撞得一个趔趄之后,她方才感觉到身后传来的推力越来越大,自己转眼便连站也站不住,竟被将炎压得摔倒在了地上。
直至这时她才终有机会瞧见,倒在地上的少年早已面色如纸,竟是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小结巴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甯月伸手想要去扶同伴起身,不料始终窝在怀里的那团毛绒绒的白色圆球却突然跳下地来,原地打了几个旋后,扭头便藏到了主人的脚后,冲着帐外“啾啾”地叫了起来。
“雪灵你是不是听见有人来了?小结巴你等着啊,我这就去喊人来帮忙!”
红发姑娘说着便急忙便冲出帐外求助。可在一片橙红色的夕阳下,却见迎面走来了三个身着黑色甲胄的年轻人,硬生生将她堵回了帐内。
“哟,天干物燥,没想到我们年轻有为的避马瘟大人,居然也耐不住寂寞,和不知哪里来的野女人在帐中私会,做些苟且之事啊!”
其中的一个尖嗓子的人率先开口,语气中却满是对帐内二人的肆意侮辱。
“你谁啊?在这儿放什么狗屁!”
甯月登时火冒三丈,挥手便朝对方脸上扇了过去。说话那人似乎没有想到面前的姑娘竟如此泼辣,被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耳光。
“活该,早就听说将炎身边这个红头发小妞性子烈,邓圭义你还敢乱讲话?”
第二个人的声音响起,却是沙哑生涩,犹如两块生铁在一起刮擦般难听。
“不过,这小妮子劲儿还挺大的!我喜欢!”尖嗓子的邓圭义却忽然笑了起来,竟又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甯月细嫩的胳膊,“小爷平日里最喜欢骑烈马了,女人也是一样,越是性子烈的便越给劲儿!今日你这小妞自己送上门来,不如伺候军爷快活快活!”
甯月只觉得对方的胳膊好似一条人肉锁链,紧紧地将自己箍在其中,还未来得及抵抗便已被硬生生拉了过去。
“你们谁敢再动月儿一下,我今日便让他横尸在这里!”
情急之下,将炎硬撑起一口气从地上爬起身来怒喝道。虽然对面三名甲士中尚有一人入帐后不曾开口说话,少年却早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以郁礼为首,邓圭义还有尉迟敬德在贲海营中,乃是形影不离的三人组。其中邓圭义是名门邓氏第十五代玄孙。其族自三百年前便一脉世袭晔国光禄卿一职,掌管宫内祭祀、朝会、酒醴、膳馐之事,家境殷实。而尉迟敬德则是当朝廷尉司司丞家的嫡子,文武世家,却怯懦怕事。
黑瞳少年明白,此三人今日只可能是来故意找自己的茬,未等话音落下便已挥拳朝邓圭义的脸上打了过去。但此时他的身体并未从中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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