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买下海妖泪时,荟金楼的店家告诉我此物已于店内放了好些年了,只是始终没能遇上识货的客人。你同将炎才来城中多久?我敢肯定那枚挂坠一定同你担心的事情没有半点儿关系。”
“笨蛋,你该不是为了安慰我,故意编了个谎话吧?”
少女仍摇着脑袋,有些不敢相信同伴的话。白衣少年见状,立刻举起三根手指,郑重其事地道:
“我祁子隐指天起誓,永远,永远不会对你说半句谎言!此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看着对方的那张写满了真诚的脸许久,甯月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脸背了过去:“人家哭起来很丑,不许再盯着人家的脸看了!”
“你哭的时候也很好看啊!”祁子隐暗道,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跳了几下。然而他却生怕自己一时冲动会再惹面前的女孩不高兴,话未出口便赶紧岔开了话题,“我们还是赶紧去找将炎吧,他明明在我前面的,却怎地到现在都没见过来?”
自迦芸斋去往荟金楼的路上,会途经梓潼街口的一条窄巷。祁子隐同甯月最终正是在巷内找到了将炎,却见他正猫着腰,藏身于道旁的阴影中,朝巷子深处探头张望着。
“小结巴,你一直盯着这间还未打烊的铺子做什么?此前是我不好,不该就这样胡乱跑出来的。我们快些回家去吧,不要让迦姐担心了。”
甯月柔声道了个歉,却见对方半天没有反应,便恶作剧般猛地从身后使劲拍了下黑瞳少年的头顶。谁知将炎却突然一把将她同祁子隐拽入了自己藏身的阴影里,低声示意二人噤声:
“保持安静!我瞧那铺子里好像有人!”
见同伴的神情不对,甯月便也十分配合地贴着墙根蹲下。直至这时她才看见,那间本该早就歇业的铺面,大门竟是洞开的。屋内似乎还有一道人影,于摇曳的火光里前后奔走着。
“八成是遭贼了吧?”少女忍不住又道,“这种事在城中还不是稀松平常的,小结巴你为何偏偏如此在意这家铺子?”
“我自然会在意。昨日我正是将百辟拿来这里当掉的。”黑瞳少年幽幽地道,两只眼睛眼睛却紧盯着铺门,一刻也未曾挪开。
甯月突然一怔,满脸诧异地瞪眼看着对方:“你说什么,你怎会将尤叔留给你的那柄短刀给当了?难道就为给我买那些点心么——你说你是不是傻呀!”
面对也同样心焦起来的少女,将炎却并没有再应,而是攥紧了拳头,猛地窜出身去,朝当铺前直奔了过去:“你们两个在这里躲好,我先进去看看!若当真是遭了贼,将我的百辟偷去可就坏了!”
他眨眼间便已行出了很远,甯月无法,只得缩头又躲了回去,屏息凝神地看着同伴。
待近了店门,将炎一眼便瞧见柜面旁斜斜地倚着个肥硕的身影,正是白日里对自己使尽了白眼的胖掌柜。眼下其两腿平伸,坐于地上一动不动,脖子上还有一道长达数寸的平整伤口。昏暗的火光中,深褐色的液体浸透了掌柜的衣衫与地面,竟是被人割断了喉咙,早已气绝身亡!
铺子另一侧,于灯火中晃动的另一道人影,则是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对方正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什么,根本未曾料到居然会有人深更半夜前来此地,刚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便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受惊般猛地转过头来。
那人面上蒙着块黑布,却是体格健硕,不似偷鸡摸狗的普通毛贼。将炎愈发觉得事情不对,当即大喝着上前一步想要堵住对方,却见店中那人目露凶光,二话不说竟是挥拳朝着自己脸上招呼了过来!
少年人心中对此早有准备,刚欲接招,未曾想那蒙面人只是虚晃一枪,竟是反身朝着铺子后堂奔了过去,并不打算缠斗。将炎生怕对方从后门跑了,便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这当铺的主人也不知究竟从穷困潦倒的百姓手中收了多少东西,居然将整间铺子原本并不算小的后堂改造成了一座硕大的仓库。而眼下仓库里没有烛火的照明,其中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可能成为那个蒙面人发起偷袭的良好掩护。
黑瞳少年不得不点起火折,继续在这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小心搜索起来。可本应留在外面的祁子隐却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进来:“不可再进去!你听没听见,屋里似乎有什么怪声在响?小心有诈!”
直至此时,将炎方才注意到黑暗之中,的确传来一阵并不明显的嘶嘶声。那声音乍听起来似毒蛇吐信,再听下去却发觉其间并无任何轻重缓急,而是以一种持续不变的音调响动着,明显是人为弄出的。
他心下奇怪,却以为不过是那贼人在故弄玄虚,不肯轻易离开。但赶上前来的同伴却忽然死死揪住了他的衣服,生生将其朝铺子外面扯去:
“危险,快走!”
说时迟那时快,二人前脚刚刚迈出当铺大门,便听身后传来“轰”地一声闷雷般的巨响。刹那间,当铺后堂私搭的屋顶被自内而外的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开来,当场腾起了熊熊烈火!
侥幸逃得一命的黑瞳少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身旁的同伴:“子隐你如何知道会有危险?那屋中炸开的又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方才我只是在那仓库里闻见了一股奇怪的刺鼻气味,心里便隐隐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才会赶紧拉着你离开的……”白衣少年使劲地摇着脑袋,“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此陷阱绝非短时间可以布置完成的。那个蒙面人,怕是早已打定了主意,不想让人发现其杀人行窃的真正目的。无论对方究竟在这里做什么,都绝不会是普通的入室盗窃这般简单!”
“莫非对方真是为了我的百辟而来的?!昨日我刚刚把刀当了,蒙面人今日便上门来了——这也太过凑巧了!”
此前那股不祥的预感再次于将炎心中腾起。可他话还未说完,当铺中便又响起了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少年只觉得一股热涌随着喷薄而出的气浪迎面袭来,还不等自己从地上爬起身,后堂的大火便已顺着屋梁窜至了当铺的前厅。
木结构的房子瞬间便被熊熊烈火所吞没。火光中,只能隐约看见些黑色的木橼立柱于火焰的间隙中扭曲挣扎,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咧咧啸声。火势愈盛,连带着胖掌柜的尸体,将整间当铺中的所有一切皆付之一炬,更别说残留下一星半点的线索了。
四周开始有惊惶的邻人闻声赶来,却只能不断从运河中汲水往附近的房子上泼去,防止火势继续蔓延。直到这时,祁子隐才猛地反应了过来:
“坏了,自方才起便一直没见到甯月,她人呢?!”
二人浑身好似过电般同时打了个激灵,连忙向着巷口的方向看了过去。然而冲天的火光里,本应一眼便能瞧见的甯月,此时竟是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