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的睡梦有如田埂旁的溪流,平静地潺潺流淌,在月夜的清辉中阡陌交错,仿佛一叶叶浮沉于风潮之中的扁舟。
也唯有在这个男人的面前,见惯了人间百态的千春小姐才能一下安静很多,放松警惕,就像一个从未有离家的乖巧女孩。
“妈妈果然没去找你么?”男人疲倦地抬起眼皮。
“没有,”千春小姐摇摇头,很小声很小声地说,“我...再也没见过她,如果你没跟我说,我也不知道妈妈...她究竟去了哪里。”
“别看她一副没心没肺,整天记不住我们家是什么的模样。”
“她可是个聪明人,没什么事会难到她,也不会有什么地方,她去不了,”男人沉吟了许久,“不必担心她,即便没有我们,她...一样也能过得很好。”
“所以...”千春小姐小心地看着父亲的眼睛,“爸爸,你...会想念妈妈么?”
“想她么?”男人愣了一下,念念有词地咀嚼着这句本该平常到极致的话。
岁月的马蹄在他的回忆里纷至沓来,他看了一眼那一张挂着墙壁上的照片,不怎么明显的图像里,有着他的妻子和他的两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那时候的他以为日子将会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以为未来其实还蛮好的,还是有很多值得期待的事情即将发生。
“爸爸不知道,因为爸爸是个没有出息的蠢蛋,爸爸没有妈妈聪明,所以…爸爸留不住妈妈,爸爸给不了妈妈想要的东西,妈妈也在爸爸身上看不到想要的未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选择在一起,成家立业,结婚生子…”
“我们谁也没想到,这其实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父亲的眼神浑浊,一边握住玻璃杯,喝着苦涩的酒,一边说着醉酒的话。
“小时候从没有觉得酒这种东西会好喝,”千春小姐说,“比起汽水,它太苦了,可也同样装在玻璃瓶子里,放在便利店的冰箱,卖却是比汽水还要贵的价钱。”
“我就想,是不是成为一名大人的条件就是喜欢上吃苦呢,会不会成为了大人以后,就会变得不再喜欢吃糖,只喜欢吃苦,各种各样的苦,”她很小声很小声继续说,“啤酒的苦,苦瓜的苦,药汤的苦,生活的苦,工作的苦,总而言之就是...各种各样的苦。”
“后来,我一个人去了东京,那个地方很大,但因为去那里的人有很多,所以,那座城市,它其实留给每一个人的空间,只有很小很小。”
“爸爸,我就是在那里面的其中一间很窄很窄的出租屋里迎来自己的成人礼的,”她看着父亲的眼睛说,“我的成人礼,没有一位可以一起庆祝的朋友,对于十八岁,我一点感动都没有,我只是在怨恨着什么,讨厌什么...在值得高兴的时候,我能感受到的只有委屈,我好想哭,好想有一个人可以站出来,抱抱我,保护我。”
“可是没有,爸爸。”
“在我最孤独、最难过的时候,从来没有人会来安慰我,也没有人会来...抱抱我。”
“然后,我才发现,原来大人不是喜欢吃苦,而是除了苦以外,真的很难再找到...能有其他的东西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