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刀光掠过的同时有一瞬间黯淡,之后被重新注入的魂力补全。他的腰间多出一道殷红,皮肉撕裂,却无多少血液流出。
黑夜沉沉,其如魅影。
郭晔忽如山般向后倒去,间不容发地躲开草蛇的一扫,但随后便顺势刺了下来。他既无招架之能,又因力尽难以闪躲,奋力向旁翻滚,草尖刺穿肩上一块皮肉,把他钉在原地。
人急生狠,郭晔感受到血肉在飞速枯萎,将心一横,竟强行从蓝银草的穿刺中脱离。几粒碎肉留在草叶上,转眼间便被吞噬干净。
半是痛苦,半是愤怒,他腰腹一紧,以乌龙绞柱之势跃起,怒视不远处的唐雅。四目相接,郭晔只能从中看出疯狂。
一片震落的绿叶被撕成两半。
持刀上撩,将地里生出的蓝银草劈成两片。交手不仅限于地面之上,在泥土翻涌间,金丝藤与蓝银草互相缠绕、切割。
郭晔明知这是饮鸠止渴,却无更多办法,否则早被无边无际的蓝银草吞没了。饶是如此,他的武魂依旧节节败退,到现在连脚下三尺都无法保全。
唐雅倒看不出消耗,郭晔流失的每一丝魂力与生机都会补到她体内,除面颊上病态的潮红,气息反呈逐浪之势攀升。
两人间距不过数步,然而这数步却是那样难以逾越。
郭晔以双手持刀,左臂却逐渐不听使唤,麻痹感从伤口向外扩散,现在他只觉身体重得不像话。
双脚牢牢踩在地上,只有土地才能借给他力量,虽然现在地面也变得不可信任。
这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因此未表现出太多恐惧,他知道这种情绪只会害死自己。
狂风呼啸,无数草蟒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郭晔挥刀而斩,将来袭的蓝银草斩断大半,无法照顾到的,只能靠多年练就的本能与控制强行避开要害。
刀光似雪,雪映出了血,短暂的接触终无法将血液吸尽。浅而长的伤口在他身上纵横切割,鲜血渗透里衣,渗透校服,最终飘散到夜空之中。
唐雅吸着鼻间的甜腥,眼神有刹那的迷茫,动作也是一缓,随即再次被本能操控,体内的欲望狂吼需要更多的血。
血或许流得不甚快,时间久了依旧会死人,并且流出的不只是血液。开战不过一分钟时间,郭晔的生机正不断凋谢,若非所剩无几的根须补充,若非自小养出的意志,他可能已经倒下,变成养料。
“老子不是你的花肥……”
两种植物的肆虐将周围变成生命绝地,无论植物亦或飞虫都已化为尸体。视线扫过旁边枯死的树木,郭晔目中闪过一丝悲哀。
不只对那棵树,更多是为自己。
到极限了。
往日可肆意挥舞的斩马刀几乎脱手,无比信任的身体好像也已背叛,哀嚎着想要扑倒。郭晔身体前倾,携全身力量拖刀向前冲去,这几乎与意志无关,仅是本能在做困兽之斗。
感受迎面扑来的劲风,看着浑身浴血的郭晔,唐雅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清明,但随之而来的危机感却令本能再次操控意志。
树林间,破风之声起。
不只是斩马刀带动的呼啸,还有如蟒的草叶卷动残云。唐雅终于使出最强魂技,紫黑色大网张扬着向郭晔罩去,好似要将他一口吞下。
发动的似乎不止沙罗蛇网,蓝银草终于突破金丝藤的纠缠,化为鬼神莫测的毒蛇,撕裂夜幕咬向郭晔的后背。
前有拦阻,后有追袭,在郭璥的概念中,这种情况被称之为——绝地。
枯叶下落之势一滞,惊恐地四散逃开,枝叶飞扬间似乎时间都变得缓慢。
后心一片冰冷,感受上面传来的锋利意味,郭晔能想象出自己被贯穿的瞬间,正前方的大网也显得坚不可摧。
没有回首,亦无闪躲之意,他只是如野兽一般前跃,奋力将手中的武器递出。
只要比死亡更快!
此时的两个人,说不好谁更加疯狂。
冲至唐雅身前十尺之地,体表感觉到刺痛与麻痹,来自蛇网的尖刺。郭晔一头撞进直径五米的大网,不顾身体被割得鲜血淋漓,趁它尚未收拢,斩马刀化劈为刺,从网眼向唐雅的心口钻去。
刀尖距唐雅胸前尚有一尺。
蓝银草与郭晔后心不足寸许。
后者速度远胜前者。
看似同归于尽的结局,最后死的或许只有郭晔,唐雅不会伤到分毫。
他本应在下一刻死去,却依旧活着。
最后的力量灌进背部,激发了新完成的魂导推进器。背部校服变形撕裂,闪光遮住郭晔的后背,推动他再次前移。
一声娇喝自唐雅喉中吐出,最强壮的蓝银草化为利刃,狠狠戳在斩马刀的刀尖上。
传来的触感令郭晔有些恶心,已经到这种地步,这草依旧在吞噬自己的魂力。
他没有收招,反而以更加决然的态度向前刺去。
盎然生机与吞噬之力相互交织,从刀尖传到刀柄,再传到郭晔的身上,他听着体内骨骼喀喀脆响,松开无力的左手向后抓握。
追袭而来的蓝银草刺穿他的手掌,停滞一瞬后继续突进。刀尖破开所有阻隔,落点为少女的左胸。
无人注意身体佝偻的老者,发出幽幽一叹。
叹息中孤寂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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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真的静止了,至少在有限的空间里。
无论杀机、疯狂还是搏杀中的两人,都停顿在那里,宛若失去重力,给人以地老天荒的错觉。
穆恩用手转着轮轴,从几棵枯树间缓缓驶出,轧过几条树根时明显有些吃力。他满目尽是悲悯之色,看向郭晔时尤甚,却在唐雅处达到顶峰。
“唉……”
不知过了多久,低垂的头颅再次叹息。
无论蓝银草、金丝藤亦或形如实质的刀刃,全部化为虚无,还有两人的意识。
轮椅停在海神湖畔,微润的湖风扑面而来,吹乱穆恩头顶的白发,也吹乱了他的思绪。
夜晚的海神湖十分平静,不平的只有人心。林樗面无表情,只有眼球带着血丝,手中托着残缺不全的叶片,叶肉几乎凋谢殆尽,只余叶脉叶柄在风中摇曳。
他的发丝凌乱,身上只有件单薄的睡衣,明显是从睡梦中惊醒。此刻林樗正立在穆恩身后,左手搭上椅背,脚旁是昏睡中的少男少女。
仅仅站在湖边,就能体会到其中包含的无限气韵,林樗却不为所动,两只手没有丝毫放松。
“郭晔是被邪魂师所伤。”
“嗯。”
“下手之人就是她。”
“没错。”
“这次我希望,”他的语气不夹杂丝毫情绪。“学院可以秉公处理。”
穆恩默然,没有对这位后辈做出回应,转而问道:“你已经认可他了?”
“我去年就认可他了。”
音量不大,却可斩钉截铁。
“那……最好参考一下他本人的意见。”
林樗摇摇头:“您还是老样子。”随后不再持续这个话题,望着由远及近的黑点道:
“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