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这句话说出来,不仅是王家大爷夫妇,就连周鸿都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色——谁也没想到,侯夫人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分家业了!
王大爷不由得转头看了王大太太一眼,才干咳了一声:“我们也只是关切外甥——”
侯夫人唇角微微一弯,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舅老爷不必客气,这事儿已经劳舅太太跑了好几趟了,如今连舅老爷也劳动了,叫我们怎么过意得去。从前不过是鸿哥儿人在西北,这一回来又忙着成亲,也顾不上什么。现下新媳妇进了门,这家业自然该交给新媳妇了,难道我和侯爷还要把着不成?”
说着,侯夫人还向顾嫣然招了招手,笑道:“鸿哥儿媳妇过来,好生瞧着,你进了门就得主持中馈,这些东西都该你接手了。”
“二表弟妹这话说得不大妥当吧?”王大太太忽然开口,“这都是周家的家业,该鸿哥儿管着才是,怎么说都给鸿哥儿媳妇呢?”周鸿是他们一力要求过继来的,能分这么一大份家业,少不得要感激他们。可是这新媳妇可是外姓人,若是东西都到了她手里,能沾多少好处可就不好说了。
侯夫人笑得更深了:“舅太太这话说得奇怪了。鸿哥儿媳妇进门自然要主持中馈,这产业不归她管归哪个管?鸿哥儿如今有差事,每日都得去衙门,难道还有功夫去管这些庶务?”
王大爷拉了一把王大太太:“二表弟妹说得有理,那就说说吧,长房分到了什么?”外甥媳妇难道就敢不听外甥的话?这会儿急的是什么,该先看看长房究竟能分到什么才对。
侯夫人笑笑,叫冷妈妈拿出个匣子来:“周家的家业,十五年前三弟成亲,已经分过一次了,三房的产业自然不算在内。”
周家三房是庶出,当初分产业也不过是薄薄的一份,王大爷夫妇也不看在眼里,胡乱点了点头。
侯夫人续道:“我们侯爷是承爵的人,凡是皇上因这爵位赏赐下来的功勋田、宅子、金银,都不能分。”
平南侯府有三处京城附近上好的庄子,都是陆续赏下来的功勋田。宅子当然也是皇上的赏赐,还有当初封爵时赏赐的金银,这可是一大笔钱。王大爷夫妇顿时觉得像是割了肉一般,却也只能点头。
“除此之外,剩下的店铺田庄两房平分,长房可分到四个铺子,一处庄子。”侯夫人摆出几张房契地契,又道,“现银本该也分五千两,但如今这宅子本不该分,却也分了,故而也是要抵银子的。在这边儿买这样大的一处园子,五千两银子只怕还不够,也就不算得那么多了。”
王大太太顿时就想跳起来:“侯府这么大的家业,现银只有五千两?”
侯夫人微微一笑:“舅太太莫非忘记了,鸿哥儿成亲,这定礼啊酒宴啊,难道不要花银子的?这园子修缮翻新,增添人手,难道都不抵银子?单是定礼里一盒红蓝宝石,也要抵个一两千银子呢。”
王大爷按住了自己妻子:“侯府的家业我们是不清楚的,毕竟说来我们姓王,还是外人。我看,究竟这分得公不公道,是不是该请周家族里来做个证见?”
侯夫人这下微微变了脸色,冷笑了一声:“原来舅老爷还知道自己是外人?”
王大太太跳起来道:“我们虽姓王,可也是鸿哥儿的舅舅舅母,你分得不公道,我们就说得!”她忽然记起来,“不说别的,当初我们表弟战死沙场的时候,朝廷难道就没抚恤?那笔银子可是给我们表弟的,难不成你们也要吞了?”
侯夫人嗤笑一声:“好,既然舅太太这么说,那请了族老们来也成。不过话先说在前头,这人是长房请的,那开销自然也由长房出了?还是舅老爷和舅太太愿意出这笔银子呢?”
“不必请了。”周鸿一直站在一边冷眼旁观,这时候突然出了声,“二婶娘说怎么分,就怎么分吧。”
“鸿哥儿!”王大爷和王大太太异口同声地叫起来,看着周鸿的神色简直恨不得打他一顿,“你可别犯傻!这里头还不知道吞了多少呢!你不查,白等着吃亏!”
周鸿淡淡道:“多谢舅舅舅母关切。只是二叔和二婶是长辈,分多少自然有他们做主,舅舅舅母不必说了。”对顾嫣然点点头,示意她收了侯夫人拿出的房契地契,“只是有一件事,还要请二叔二婶斟酌。王氏祖母当初的嫁妆,如今不知在哪里?”
当初王家一个尚书一个河道,虽然都是清官,家业也不少,王氏太夫人嫁过来时也有近万银子的陪嫁,这是应该留给自己的儿女的,也就是该留给周勋。王大爷一听这话,顿时精神起来:“对对对,还有我姑母的陪嫁呢!”
侯夫人早有准备:“前头太夫人的陪嫁单子还在,但上头的东西多年来也用了不少,有些是太夫人赏赐了下人或是送人了,也有些是花费了。我和侯爷算了算,理出了一些还能用到的东西,另补了四千两银子。银票在这里,东西也收拾出来了。”摆摆手,又有两个婆子抬着个箱子过来,放在当地。
箱子打开,里头有几卷书画,一些首饰,几件古董,另附一张发黄的嫁妆单子。侯夫人淡淡道:“还有些旧年的衣料和家具,这会儿已经叫人送到长房院子去。”
“多谢二婶。”周鸿没有多看,直接叫人抬了箱子,“侄儿这就告退了。舅舅舅母,请到我们院子说话可好?”
王大爷还想说什么,但看周鸿都无异议了,也只能闭嘴。王大太太却急了,扯了顾嫣然道:“外甥媳妇,这些东西可实在太少了,你可别跟着外甥犯糊涂啊!”
顾嫣然软绵绵地笑了一笑,细声道:“舅母,这种事我不懂的,都由峻之做主。”
侯夫人听见峻之二字,眉头跳了跳,看着周鸿等人走了,才对冷妈妈嗤笑道:“瞧我们这位新少奶奶,说话柔声细气的,外人瞧着还不知有多柔弱温驯呢,谁能知道脸皮也是个厚的!”
平南侯不好坐在这里议论侄儿媳妇,稍稍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鸿儿倒还识大体。这事了结了就好。我去前头书房呆会儿,下午还约了人去花石市。”
侯夫人送他走了,才冷冷道:“听见那丫头管他叫什么了?峻之,这是什么名儿?”
几个大丫鬟没人敢说话。男子在名之外,多半有字,朋友之间也好相互称呼。周渊字泰之,周瀚字毅之,都是平南侯亲自给儿子们取的。那一年周渊八岁,周瀚五岁,周鸿还在庄子上住呢,根本没在平南侯眼前,自然没他的份儿。可如今这个峻之是哪儿来的?
赐字,非长辈莫属,且还要是亲近的长辈,难道说是平南侯私下里又给周鸿取过字了?侯夫人越想越恼:“听听他方才说什么?‘鸿儿倒还识大体’,呸!识大体,他识大体,我的渊儿是怎么死的?识大体他会送李家人出京?作了这么多孽,如今就因为立了军功有了职位,就成了识大体了?”
“夫人。”冷妈妈赶紧递上帕子,“夫人悄声些啊……”这样埋怨侯爷,被人听见可不好。别人或者不说什么,南园那里还有个时时想挑儿媳毛病的太夫人呢!
侯夫人一说起周渊就眼泪直流,几个丫鬟围着劝了半晌,到底把人劝进了屋里,打水净脸梳妆去了。
这边周鸿将王大爷夫妇请到小山居厅上坐了,招呼丫鬟们上茶,自己和顾嫣然进了里屋,才有些歉意地道:“这家业分得定然是不公道,只是我想——原也不是我挣来的,分多分少,我也不想争竞了……只是没料到今日就分,原想着先跟你商议一下,如今——”
顾嫣然抿嘴一笑:“这些事原就该你做主的。”再怎么说,平南侯是他的生父,若不是过继到长房,他身为庶子将来也不过是薄薄分一份家业。顾嫣然觉得自己很明白他的心思——争什么呢,亲生父亲都不想多分给你什么,还要争什么呢?好男不吃分家饭,周鸿若是个想靠着祖荫的,也不会去西北了。
周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军中时日还短,也没攒下什么……日后我定然努力,断不会让——”险些要说断不会让我们的儿女没饭吃,突然想到跟新婚小妻子尚未圆房呢,这话说出来只怕要臊了她,硬生生把后半句咽回去了,自己脸上倒微微红了。
顾嫣然可不知道他心里已经想到儿女上去了,只听了周鸿的话觉得心里熨贴得很,低了头笑道:“这些家业都是长辈们挣的,分不分自然听他们的。我晓得你的意思,不过如今你是长房嗣子,长房该得的东西还是要收的。”
这番话真是说中了周鸿的心思,半点都不差。周鸿连连点头,又想起一件事,迟疑着道:“还有件事要与你商议……我想,将王氏祖母的嫁妆全部交给舅舅舅母。”王家这么热心立嗣之事,还不是为了从中分一杯羹?他看不上王家这副模样,但毕竟能由庶子变为嗣子,也是王家的功劳。周家的东西不能随意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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