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祁詺承至今记得一年前的洞房花烛夜。
当他挑起喜帕时,那傲视一切的笑扎痛了他的眼。他厌恶,宁可划伤手臂作假落红也不愿碰这个女人一下。那时他发誓,总有一天他要将这笑捏碎。而靖辞雪那空泛的眼神极显无辜,他不止一次想要直视,却每一次都潜意识地逃离。
此刻,他终于能够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好好看个究竟,那眼底深处到底藏着什么。可是除了虚空,他什么也看不到。
“想不到吧?朕的好皇后。朕还是赢了!”祁詺承大笑起来,第一次在人前展现他的骄傲和狂妄,竟笑得两眼泛起酸意。
他加重指力,捏住她下巴:“靖行光这个老匹夫,谋杀父皇毒害皇兄,还意图控制朕。朕十岁登基,十年来哪一天不是过得提心吊胆。他要挟天子令诸侯,朕便顺他的意,铲除异己提拔心腹,就连封后纳妃朕也都看他眼色行事。满朝文武,有谁真正尊我为皇?哼,他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朕会将靖相府死死地踩在脚下。”
祁詺承想起十年前那个夜晚,狂风暴雨,雷电交加。他冒雨偷偷赶到紫宸宫,大殿漆黑一片,他不敢喊,也不敢往里走,直到一道闪电狠戾地劈下,似要劈开整座皇城。就在那一瞬亮白的光电里,他看到皇兄苍白如雪的脸,还有他面前孤立的酒壶和倾倒的酒杯。那双漆黑的眼眸凝视着他,唇角凝血却微微上扬,如往常那般笑得温润和煦。
他恍惚觉得,那道道闪电全都落在了他生命里。
逝父失兄之痛,十年隐忍之苦,多少个夜晚,他都几近崩溃,支撑他走过这么多年的不过是一份又一份信念。
曾有人跟他说,“信念与人心一样,要么坚硬得刀枪不入,要么脆弱得不堪一击。当这份信念坚持不下去了,就再为自己寻个信念。用信念支撑信念,就能走得更远”。
十年风雨飘摇,如今想来竟还觉得恍惚,不切实际,就像是一场梦。只有在此刻他折磨着靖辞雪,眼睁睁看她在自己面前痛苦,才真正觉得释放和解脱。
他突然收手,改为轻轻磨蹭,眼中无限温柔。
“斓瓴国第一美人?呵,靖行光啊靖行光,你这只老狐狸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将这又盲又哑的女儿送入皇宫。是希望她以世间最尊贵的身份享尽荣华么?可惜啊……”
“你……不许你碰小姐……”
手一顿。眸色瞬间转冷,温柔散尽:“碰她?朕嫌脏!”
素珊一路爬至殿内,留下一条冗长的血迹,触目惊心。祁詺承冰冷带着嫌弃的言辞激得她浑身颤抖。祁詺承,他怎么可以侮辱小姐?他怎么可以!
无视掉身后吃人的目光,祁詺承俯身贴在辞雪耳际,低沉魅惑的声音却说着残忍的话:“靖辞雪,你听着,朕今生绝不碰你。当然,朕也不会杀你。朕要靖行光在天上看着朕是如何让他最宠爱的女儿以世间最尊贵的身份享尽荣华!”
他的话,几乎是咬牙切齿。
靖辞雪轻轻扇动睫羽,颊上浮起一抹恬静的笑意。却不知这笑再一次狠狠地灼痛了对方的瞳仁。
祁詺承气急,狠狠一甩手,辞雪直接从贵妃榻上滚下来,他却忿忿地甩袖离开。
“不要伤害小姐,不然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素珊冲着祁詺承背影哑声喊道,她每吐一个字就扯动身上的伤口,疼得她大冷天的直冒汗。可那三十记鞭子,她连吭都没吭一声。每落下一记,她便在心里默默记住那砭骨的疼痛。当最后一记鞭子落下时,她强撑起眼皮看向宫门玉石阶上的美貌男子,将他的容貌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凡灵宫回归沉寂。
身下是冰冷刺骨的黑砖地面,外边风还一个劲地往里吹,带进来大片大片的雪花。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主仆二人。一个是清淡柔美,脸上嵌着恬静的笑。一个是满脸血污,衣衫破烂,道道鞭痕触目惊心。
“小姐。”素珊虚弱地唤了声,挪动双臂艰难地向辞雪爬去。
在离辞雪一步远处,她停下来,已无力再继续。三十道鞭刑,足足要了她大半条性命。凡灵宫外深厚的积雪凝结着她的血,不一会就被雪覆盖了。
若这三十道鞭子落在小姐身上,那会是怎样?她不敢想象。
靖辞雪在石砖上认真地扣了三下。
——我没事。
那恬静的笑,也刺痛了素珊的瞳仁。她撇头看向屋外,白茫茫的一片晃得她眼睛生疼。
泪,终于无声无息地决堤。
这雪,何时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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