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而出:“月伊与你很有缘。”一出口,他自己先惊了一惊,幸而声音很快被群臣的山呼声淹没。
靖辞雪面不改色地坦然接受朝拜,目视前方,眼眸空泛没有焦距。心里却因这一句“有缘”而百转千回。她与这个月伊公主是否真的有缘尚且不论,只是祁詺承头一次发自内心温柔地与她说话,让她的心荡了又荡。
她想起一件往事。
彼时娘亲还在世,活生生受了父相十鞭子,打得鲜血淋漓,靖辞雪当场哭晕了过去。待醒来,急匆匆赶去见娘亲,恰逢父相在屋内与娘亲说话。她觉得父亲绝情残忍,不愿进去,遂与素珊一起站在门外。
父相说:“疼么?那我轻点。”
听在靖辞雪耳朵里,竟觉得浑身犯冷。
父相开门出来,她没有行礼,只是默默地承受头顶目光的打量,待父相走后才进屋。她听到娘亲浅浅地轻笑,伸手去摸却摸到娘亲满脸的泪水,冰冰凉的。
素珊说,她在门缝里看到相爷再给夫人抹药,很细致很细致。
可是,人都已经伤了,事后补救又有何用?
娘亲伏在床上,握着她的手,涩然道:“雪儿,你要记得,男人的温柔是女人最大的天敌。可是,天底下有多少女人为此甘之如饴。”
手摸到娘亲微微弯起的弧度,又两串眼泪落在她掌心。她拼命摇头,那时她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娘亲在笑,却很伤心。
此时,靖辞雪方才深刻体会到娘亲话里的意思。
男人一温柔,那再多的怨也都烟消云散了。
受封大典结束,接着是小公主的满月酒。洛缪莹接过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紧了又紧,狠狠地瞪了皇后主仆一眼,这才堆起满脸笑容,从容地接受朝臣的恭祝贺词。
所有人的焦点都落在洛缪莹母女身上,靖辞雪安静地坐在皇后宝座上,拉过素珊的手,写下一串字。素珊蹙了蹙眉,趁人不备时偷偷溜了出去,直到接近罢宴才回来,附在靖辞雪耳边道了句“已经准备妥当”。
罢宴后,祁詺承温声安抚了洛缪莹几句,摆驾回紫宸殿。
群臣逐一散去,洛缪莹把孩子交给绿绕,自个走到哥哥洛缪璠面前,满脸愠色和不甘,嘴巴撅得老高。洛缪璠拍着她的肩,轻声嘱托她“要耐得住性子,不可骄纵”。她仍觉心忧不平,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又恨恨地瞪了靖辞雪离去的背影好几眼。
洛缪璠颇为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又颇为亲昵地抚了抚妹子脸颊。
回到沐扶宫后,洛缪莹把孩子交给绿绕,自顾生着闷气。忽然听到绿绕唤她,她不耐烦地走过去,接过一块玉佩。
原来是绿绕将小公主平放在床上,逗着小公主笑时,一块眼生的玉佩从襁褓里掉了出来。她以为是哪家大臣的贺礼,如此珍贵应交由娘娘保管。
洛缪莹翻来覆去地看了遍,却觉得眼熟。猛一想起这是靖辞雪素来不离身的玉佩,登时把它摔在地上。
清脆的声音惊得小公主哇地一声哭出来,洛缪莹忙不迭地抱起女儿,软声轻哄。余光扫到地上的玉佩,又平添烦躁,遂命绿绕把玉佩连同凡灵宫的贺礼一道丢出沐扶宫去。
绿绕点头道是,拾起玉佩不禁诧异,真是块好玉,这么经摔,居然一点破碎的地方都没有。可是娘娘有命,纵使东西再好,也要扔掉。
这厢玉佩刚刚扔出沐扶宫,那厢靖辞雪像是感知到一般,正欲脱衣就寝,发现玉佩不见了,当即比划着让馨儿去凡灵宫至金兰水榭的路上找找。
馨儿前脚刚走,素珊立即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烛台、香炉等东西逐一摆好。
一路寻来,忽见沐扶宫外的草坪上幽幽发着光,馨儿骇了一跳,此时夜已深,弦月隐迹,周遭寂静无声,只有沐扶宫外的两盏琉璃灯还亮着。馨儿壮着胆子走过去,拨了拨草叶,拾起发光的物什,正是娘娘丢失的锦绣祥云佩,玉佩周身散着盈盈皎洁的白光。
她盯着看了会儿,啧啧赞叹,先前拿着玉佩去找谢复大人,只觉得玉佩温润,并无其他,如今这么一瞧,她心想此玉佩必有不凡的来历,难怪娘娘如此着紧它。
素珊坐在前殿等她。说是玉佩寻到就好,娘娘已经歇下,不必再去打扰。馨儿把玉佩交给素珊,同她说了自己对玉佩的看法,略有些好奇。
“不过是块寻常的会在夜里发光的玉佩而已,没什么好惊奇的。娘娘着紧它是因为它是夫人留给娘娘唯一的信物。”
说着,便打发馨儿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