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正在那儿写新居入伙的请客帖子,听到素纹进来禀报说是淮阴伯府的老伯爷登门来啦,初时还愣了愣,随后才想明白,着人赶紧上茶,自己正了正衣冠随后就到。
她匆匆赶到厅堂的时候,林栋已经与权衡聊上了,祖孙两人倒也还投契,一时间笑语不断,含着一抹笑容趋身上前行了一礼,“见过外祖父。”
权衡手一扬,“自家人无须如此多礼数,老夫现在才知道原来栋哥儿如此健谈,果然有汝祖之风。”提到当年的亲家林有德,他也不胜唏嘘,去得太早,到头来不能荫封子孙。
林珑与林栋脸上的笑容一窒,林有德是林家所有人心底的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权衡略皱了皱老眉,他一时间提了壶不开的水,忙转了个话题,“珑姐儿,我看了看你这新府邸,倒也建得不错,但终究人气不旺,还是搬回伯府中,我这把老骨头要照应你们也容易些,你说是不是?”
他知道这问题的关键点在林珑身上,只要她点头,林栋是不会拒绝长姐的。
林珑细细斟酌之后开口,“外祖父的好意,外孙女心领了,伯府再好终归不是自己家,再者我们姐弟似乎不得外祖母的欢心,住进去抬头不见低头见终归不妥,真气着外祖母那就是大大的不孝了。”
这说的也是大实话,伯府再繁华又有什么用?终归不属于他们林家。
权衡的眉头纠结得更厉害,发妻诚不诚心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过要他放心让这三个孩子住在这儿,他又做不到,“外祖父在你们到苏州那三年都有所缺失,珑姐儿,你是不是还记恨外祖父?”
“绝无此事,外孙女进京以来,外祖父的心是好的,焉能看不出来?”林珑忙道,“但搬进伯府一事我终归觉得不太妥当,还请外祖父成全外孙女儿。”
“外祖父,还是让我们住在此处吧,太过拘束的日子不太适合我们,在苏州散漫惯了。”林栋摩挲着手中的茶碗,神色很坚定地道。
权衡看到他们主意已定,再劝说也是枉费精神,再者也知道发妻的态度难得好,他又不可能时时都在后院守着他们姐弟仨,遂叹息一声,“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办吧,若有什么需要或者有人欺上门来,一定要遣人告知外祖父,无论如何我也会为你们出头。”
林珑与林栋对视一眼,纷纷起身给权衡行了一礼,齐声道:“是,外祖父。”
这间事终于尘埃落定,林珑也放下心头大石,特意留权衡用午膳,权衡也没有拒绝,当真留了下来,绿姨娘又忙着指挥人买菜,在厨房忙了甚久。
直到午时在外疯玩了一上午的林琦回来,这才一家子吃了个团圆饭。
席间,权衡看到绿姨娘上了菜后要走,还是开口道:“你也坐下来吧。”
“权老伯爷,妾身?”绿姨娘受宠若惊,她没有想到会得到老伯爷的抬举,就算他此间邀请了,她还是不敢轻易落座。
“二娘,坐下来吧。”林珑拉着绿姨娘坐到身边,对于开明的权衡是万分的感激,能承认绿姨娘的存在,这本身就相当不容易。
绿姨娘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来,一脸的无措,上回在伯府时也是心有不安,这回在自己家里也还是这样,这身份是她永远也垮不过去的鸿沟。
权衡离去后,林琦坐在一边看着长姐写帖子,“姐,我看了看,城西那间铺子位置最好,我打算就在那儿重开玉肤坊最为妥贴,姐,你要不要去看看?”
林珑没想到她一大早就去看店铺了,看来小妹对于生意一事极为上心,“他们原先做什么的?”
“是间杂货铺子,只不过可能不善经营,生意不大好。”林琦老实在将自己看到的说出来,“我守在那儿一上午,也没见他们成交过一单生意,可想而知这生意淡到什么程度?”
那么旺的人流量,却卖不出去东西,可见是经营得有问题。
看到长姐歪着头思考,她又道:“现在这几间铺子归还到我们名下,生意亏损了也是亏我们的银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林珑淡淡地道:“等过些日子,我过去考察看看,你也别一头热。”
“我晓得。”林琦欢天喜地道,“对了,姐,我们这回还像不像苏州城那会儿那般包一座山的花草?”
“不了。”林珑想也不想地道,再遇上像周义那般丧心病狂的人,害了人家性命就不好了,“到时候我再联络找人供应原料,这是长期的合作伙伴,要谨慎点才好。”
林琦闻言,点点头,是万分同意长姐这决定。
林珑下的帖子人数不太多,请了叶家大房的几位重要的人物,又把郑家母女请了来,自然少不得还有林白氏与林璃,最后还给权英姿也去了一张帖子,这些礼数一个也不能废。至于当年在京时的玩得来的女伴,她一个也没请,毕竟过了三年多的光阴,省得别人以为她有心巴结或是炫耀找了门好婚事。
至于亲娘权美环,自然是没有派帖子去,免去彼此的尴尬。
这搬新宅首次宴客,要做的事情也不少,林珑指定香椽与素纹协助绿姨娘主管府里的大小事务,提前一天就要定下菜单子,还要一一置办,林宅的那二十来个仆人在这一两天内都是忙得脚不点地。
临沂伯府,霍香玉在老太太霍周氏院子里的暖阁坐着,姣好的容颜在听到祖母身边的珍哥过来禀报说太太是真病的话后,撇了撇嘴,“祖母,她这是打定主意不帮我们?我听闻再过些日子就要下聘了,我们若还不行动会来不及的……”
“玉姐儿莫慌,万事有祖母在此。”霍周氏安抚孙女的年纪,一脸威压地看向珍哥,“你去告诉她,就算病得要进棺材了也要给我滚过来。”
珍哥无法,只得领命下去,心底苦笑,这太太就算有过墙梯,也架不住老太太那一摇,她还是赶紧依令行事为好。
权美环听闻,脸色变了又变,恨极那老虔婆与继女,何苦死死相逼?让她安静一下就不行?
“太太,老太太那边在催。”。
权美环看了眼珍哥为难的面容,一副病恹恹地由蒋嬷嬷扶着起来,“且罢,容我换件衣裳。”
她在屏风后扑了不少白粉到脸上,然后给蒋嬷嬷使了个眼色,这才由侍女扶着到老太太的院子。
霍周氏看到儿媳妇莲步轻移地进来,一看到她苍白的脸色,脸现不喜,“那事你考虑成怎样?”
“儿媳身体不适,实在管不了这事……”权美环拿病体来推搪。
霍香玉冷笑一声,“母亲是不想帮我吗?别忘了你现在吃的是谁家的茶礼?别亲疏不分,我爹待你如何你也是知晓的。”
权美环听到这些话,一排贝齿咬紧了没有血色的下嘴唇。
“明天就去找你女儿把话说清楚,这事情你出面最为合适。”霍周氏施压道,“我已经与叶家的老太太有了初步的共识,你是她娘,你去说她焉能不听?还是说你想要委屈我们香玉?”
“婆母,她不会听我的……”权美环想要辩几句,哪知看到霍周氏把茶壶举起扔过来。
心头一紧,她晕了过去避开这场景。
“祖母?”霍香玉觉得这继母真可恶。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霍周氏厌恶地道,“还不把你家太太抬回去。”
在回到自己屋子里时,权美环就幽幽地睁开眼睛,“伯爷没回来没?”
蒋嬷嬷进来,小心翼翼地道:“太太,伯爷在外有事,暂时没能归家……”
权美环凄凉一笑,曾经的山盟海誓,到头来都化成了烟,不,是连烟也不如,她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太太别难过,老奴到府门处守着,等伯爷一回来,就禀报他,太太在等他……”
“你别去……”
权美环刚想要阻止蒋嬷嬷,她拉不下面子,可蒋嬷嬷还是出去走远了,她垂下头,装病也有两日功夫了,没有一个人记挂她,还要继续逼她。
母亲要她死撑下去,可她真的撑不住,她怕会失去霍堰,再冷战下去兴许吃亏的就会是自己,遂打起精神等丈夫回来好和解。
谁知她等到入夜许久,才等到丈夫回来的消息,想着蒋嬷嬷去请,他必会过来瞧瞧,遂让人翻出一条石榴红的裙子,霍堰曾说当初她穿这颜色的裙子最是迷人。
摸了摸衣裙,迅速地穿上,又换了个显得年轻些的发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美些。
等她妆扮好倚在门口处等待之时,只看到蒋嬷嬷一个身影进来,“伯爷呢?”
“到桃姨娘的屋里去了。”蒋嬷嬷本来想要瞒,转而一想这事如何能瞒得住,自家太太迟早知晓。
权美环一听,身子晃了晃,身边的侍女忙扶住她。
蒋嬷嬷指挥人去拿药与净水,上前给权美环抚背顺气,“太太别气坏了身子……”
“他还说了什么?”她知道必定不会一言不发就到桃姨娘那儿示威给她看,这男人狠起心来也是真狠。
蒋嬷嬷说不出口,可看到权美环执着的眼神,叹息一声,“伯爷说,太太真想要挽回他,要他到正院来,就必须拿出诚意来……”
权美环一听,嘴角冷然一笑,她不就说了林则一句好话,他却记恨上心,也跟着他老娘与闺女一道逼迫她,不但如此,还要到后院去让众人雨露均沾,让她这个太太沦为笑柄。
“太太,您看开点,伯爷无非正在气头上。”蒋嬷嬷试图宽慰她的心。
“他不是林则。”权美环终于意识到这点,如果三年前她知晓他的爱这么快变质,必定不会为了他舍弃下一切,只是再没后悔药可吃,再者她如今真的也舍不下他。
一想到要与他分开,她的心就揪得难受,“嬷嬷,给我找找明儿适合穿的衣衫,我去见见珑姐儿他们。”
“太太,您真的要?”蒋嬷嬷觉得这事还是依权府老太太的主意最好。
“现在还有得我选吗?”权美环落寞地苦涩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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