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姨娘这才招贝申氏进屋。
林珑方才醒起回府还没有去见过婆母,遂转头看向丈夫,“夫君,遣个人去婆母那儿报个信,就说我们回来了……”
“不用,娘在出宫之前跟我说,她要回趟娘家,用了晚膳方才回转。”叶旭尧神色平淡地道。
林珑却是心里“咯噔”一下,叶钟氏在这个节骨眼回娘家,怎么看都有几分怪异?只是一时间她又抓不住她要做什么。这一天耗去她太多的心神,即便现在已经心平气和,倒显得脑子不够使,不过想不通的事情,她也就撂开去不再给自己添堵。
就这一疏忽,日后回想起来,她还是有几分后悔。
此时的林琦哪会去注意叶钟氏的举动,她更在意这场与亲娘的官司,在上楼这一会儿时间她就说了个不停。
林珑听得头都大了,这妹妹都快成了惊弓之鸟,遂按了按她的手,“别胡乱猜测,这回会是喜事。”
林琦愕然地看向长姐,还能有喜事?
林珑却卖起了关子,上得楼来,一进屋,就看到还咳得厉害的贝明绯在那儿引颈张望,“可算回来了?今儿个听到了传言,都快急死我了,你说你娘怎么就那么狠毒,不顾自己也要顾你们啊,真是无情得可怕……咳咳……”
“好了,阿绯,你的病情还没有肃清,不用太担心我,现在已经雨过天青了。”林珑笑着安抚好友,就因为贝明绯的身子骨没好彻底,所以庆生宴那天,她没同意她过来。
“我就说珑姐会逢凶化吉。”郑西珠笑嘻嘻地扶着贝明绯进到暖阁坐下。
林氏姐妹自然也跟着进去。
屋里人多,又大多是女眷,他倒是不方便进去,叶旭尧转身往书房而去,无论如何要借盐务一案置高家于死地。
暖阁里,林珑扶着不明就里的绿姨娘端坐在罗汉床上,拉着不明就里的弟弟妹妹二人给绿姨娘正经磕了三个头。
“这,这怎么使得?”绿姨娘顿时吓坏了,她如何能让他们跪她?更何况林珑还是郡主。
“二娘,坐着,这礼您受得起。”林珑眼含泪花地阻止绿姨娘下榻,仍旧跪着道,“这是我们姐弟仨欠您的,这三年多来都是您在照料我们,二娘,您辛苦了。”
绿姨娘抹了抹泪水,“不辛苦,你们都孝顺着呢,我哪来的辛苦?”
林琦和林栋听到姐姐说得感性,再对比权美环的所作所为,顿时也鼻头酸酸的,对权美环这生母的怨恨不禁上升到一个新高度,尤其是林栋,生母那举动与阻了他仕途有何区别?
“二娘,这三个头您受得起。”林珑朗声道,“从今儿个起,您就是我爹的正室,不再是绿姨娘,而是冠上我爹的姓氏,是为林绿氏。”
绿姨娘,不,林绿氏听到林珑的话吓得眼睛瞪圆,她成了林则的正室?“珑姐儿,这……怎么可能?”
“对啊,姐,这是怎么一回事?”林琦和林栋也一副吓到般忙追问。
就连贝氏母女和郑西珠也是大吃一惊的表情,对于林珑娘家的那点破事,他们也是知之甚详,只是没想到还真的让林珑扶绿姨娘为正,这真的太出乎众人的意料了。
林珑一面由素纹扶着站起一面把殿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握着全身僵硬的林绿氏的手,“二娘,有了太后的嘉奖令,不会有人嘲笑于您,往后您只管挺起胸膛来就是,您的名字也将写到族谱上去,是我爹林则的正妻,我还要给您再开几桌酒席贺上一贺。”
林绿氏忙抓紧林珑的手,“珑姐儿,那你娘呢?”
“她?”林珑的笑容一窒,“我听祖父说要送她到庵里修行一段时间,总之,她是不会再回来了,我爹也不是她想要就要,不要就扔的。二娘,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也不要觉得对不起她,她这回所做的事情把我们过往的情份都弄没了,我们也不会一再容忍她。”
林栋忙安抚林绿氏,“二娘,我与姐早有此意,如今终于做成了,您就心理安理地做这当家太太吧,将来我娶了娘子,也会让她孝敬您。”
惟有林琦一言不发,她的内心极为纠结,虽然恨着生母的无情无义,但她现在真的再也回不来林家了,她忍不住失落之情,恨的另一面是爱。
林绿氏感动地握紧林珑和林栋的手,但她仍没有忘记最为反对她的林琦,两眼看向林琦,“琦姐儿?如果你反对,二娘就不当这正室……”
“没,我没这意思。”林琦露出一个带泪的笑容,“我正高兴着呢……”那泪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她有几分尴尬地道:“啊,我刚在外面落下东西,我去找找……”说完,她掀帘子出去。
林绿氏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一脸的忐忑不安,“我看琦姐儿有点接受不了,还是算了吧……”
林珑拍拍她的手,“二娘,她只是一时心有郁结罢了,给她点时间就会好的。”顿了顿,“我还是去看看吧。”
说完,她着素纹扶她出去,看来还是要与妹妹长谈一番,至于栋弟,倒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消息。
贝申氏一脸感慨地看着林绿氏,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经她看不起这个妾侍起家的女人,现在她居然被抬正了,还是那么风光的抬正,往后就是林夫人了。
心里再苦涩,她还是扬着笑脸上前道:“真是恭喜林夫人了,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但这也是你应得的,果然上天还是有眼的,分得清好人和坏人,你呀,也总算熬出头了。”
林绿氏仍旧不太习惯别人称呼她林夫人,也就她实诚,若是换成厉害一点的,在没有主母的情况下早就以当家太太自居了,“都是他们几个孝顺我才会这样的,我啊能有今天,就是现在死了也知足。”说完,还抽帕子按了按眼角。
“别这么说,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贝申氏劝慰道,“等将来栋哥儿娶妻又金榜题名,你还有诰命夫人当呢,只怕到时候全京城的人都会羡慕你的。”
一想到那情景,她就知道她嫉妒不来的,她的福在前半生享尽了,这后辈子只能看人起高楼。
林绿氏只是淡然一笑,她并不苛求什么诰命夫人,只要他们姐弟仨平平安安地富足一生,她就于愿足矣。
屋外的林琦只是暗自抹泪,她也不知道这泪为什么流得那么凶?难道她还记挂着那个无情无义的娘?思及此,越发想哭。
林珑上前抱她入怀,轻拍她的背,“她不值得你为她哭,琦儿,你这样,二娘看了会难过的。”
“我知道,可我就是想哭,止也止不住。”
“琦儿,哭过这一场就好了……”
“嗯。”
林琦暗自拉泣了一个多时辰,这才眼睛红红肿肿地进到暖阁里面,这会儿她也能坦然地面对林绿氏,“二娘,您别恼……”
“傻孩子,我怎么会恼你?”林绿氏笑道,“她再不好也生了你,我难道连这点都容不下?你也太小看你二娘了,她再不好也是你亲娘,所以你们唤我二娘就好。”
她没想过要这三个孩子改口叫她娘,这是权美环专属的,哪怕她再也当不成林氏的主母。
林琦的脸色羞红一片,在林绿氏的宽容映衬下,她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林珑笑着打圆场,“这是喜事,我们今晚就贺一贺,等明儿太后的嘉奖令下来了,二娘还要风光一次呢。”
“好,我赞成。”林琦举高手道。
“就你这贪吃鬼。”林珑轻刮妹妹的鼻梁。
“什么叫我贪吃啊?姐你现在吃的是我两倍。”林琦咋呼道,还伸出两个手指。
林珑轻敲她的头顶,没好气道:“我现在能跟你一样吗?我是一张嘴两个人吃,不懂没人笑话你。”只要是女人哪有会不介意别人说自己能吃?
闹归闹,她还是与素纹确定了今儿个晚膳的菜单子。
贝明绯踱近这个好姐妹,“最终你还是达成了心愿,阿珑,我真替你高兴。”
林珑挥手示意素纹下去,回头看着贝明绯,“阿绯,我也曾经以为这会是我一生的遗憾,哪会知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切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所以你爹和你哥也会否极泰来的。”顿了一会儿,“所以你与贝伯母不要再为此到处奔走。”
贝明绯点了点头,“现在这盐务案子正在审,我与娘算了算日子,估计明年我爹和我哥应能脱离牢狱之灾了。”自嘲一笑,“我见了一次鬼还不怕黑吗?常府那次是我抹不去的噩梦,好在有方爷在我身边,不然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度过那段日子。”
想到方辩,她就止不住地嘴角上扬,两人关系现在一日千里,尤其想到他亲吻她的样子,脸上泛起一副醉意。
林珑看着好友现在一副浓情蜜意的样子,也忍不住道,“阿绯,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也真替你高兴。对了,方爷要留下来过年吗?”
“不,他帮里过年很忙,必须回苏州去打点。”贝明绯有几分失落地道,不过女人不能阻了男人的事业,要不然必要落下男人的抱怨,所以她只能大方地送他离去,“不过他答应我,一过了年就会立即北上,争取陪我吃元宵。”
“这年还没过,你就想到了元宵?”林珑取笑道。
贝明绯到底是未出阁的少女,脸色一红,嗔道,“我不与你说了。”娇羞地赶紧掀帘子进暖阁。
林珑也笑了笑地跟在后面掀帘子进去。
夜里,送走了所有客人,她沐浴过后挨在床上看着那山河志,听到门帘一响,抬头看去,是自家夫婿,“我还以为你饭后还要忙上一阵子呢。”
叶旭尧径自脱下外衣,“我尽量争取过来陪你,你倒好,还嫌我来着。”
“谁嫌你了?”
林珑下床上前接过他的外衣挂到屏风上,正要转身,身子就落入他火热的怀里,舒服得她微微轻哼。
这一声娇吟让叶旭尧的欲火烧得更旺,低头在她秀丽的脖颈处不吻了起来,力度适中的咬吻,让林珑的感官更灵敏起来,其实怀孕后她的身体更为敏感。
“嗯……”轻哼了一阵,在他越发过份之时,她按住他的手,“夫君,你先去沐浴……我们待会儿……”
叶旭尧现在哪会听她的?这一刻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阻止他亲近她,更是卖力地挑逗她的感官,让这份浓情蜜意烧得更炽。
一番亲热下来,事后林珑身子软成一团泥,只能任由夫婿抱回床上弄干净身体,窝在被床上等了好一会儿,身体才被揽入火热的胸膛中,闻到他身上的水气,就知道他已经沐浴完了,埋头在他清爽气味的胸膛上,她安心地闭上眼睛。
叶旭尧的手在她的背部来回游移着,这让她更是慵懒成一只猫。
“夫君,你说我们要不要给二娘找一下生身父母?”林珑征有询他的意见。
其实她对二娘的娘家知之不详,二娘自个儿其实也说不太清楚,她被卖的时侯年纪太小了,只记得进了落月轩,老鸨就给她改了个名字叫绿晓,所以跟了林则后,别人自然而然地称她为绿姨娘,其实她本家应不姓绿。
“你二娘有这个意愿?”叶旭尧问道。
其实能将女儿卖了换银子的父母,又能好到哪儿去?不过若妻子有这心愿,他必会为她达成。
“那倒没有,她没提过。”林珑睁开眼睛道,“对这话题她不大愿意说,一问,就会说人海茫茫的如何寻?别浪费这功夫了,还是安生过日子吧。”
“那不就得了,你呀就别操这个心,如果她真想找自会跟你说,既然不提,想必是有难言之隐。”叶旭尧最欣赏林珑那个二娘的一点就是有自知之明,只怕她应是感觉到自家娘家不是好相与的,这才从来提寻找之事,看得出来她是极不愿意给林珑姐弟仨添麻烦。
林珑听到丈夫这么说,想想也有道理,遂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夜深了,睡吧。”叶旭尧轻拍她的背。
林珑揽紧他的胸膛,闭上眼睛开始入睡。
皇宫,朱翊还在御书房里面批阅奏章,突然感到身边有股香气,他看了眼那茶碗,慢慢地抬头看向那端茶之人,只见此时的德妃穿着一身宫女服,脸上化了个轻淡的妆容,在灯火下还是颇为勾人魂魄。
“你怎么来了?”他刻意冷淡道。
德妃屈膝微笑行礼,“奴婢是来侍候皇上的。”
“出去。”他冷声道。
德妃却不为所动,伸手摸向朱翊的胸膛,吐气如兰地道:“皇上,奴婢今儿个换了身宫女服,皇上临幸了奴婢,也只有起居注上有记载,娘娘不查,又如何得知?”
她知道朱翊是怕苏梓瑜知晓,所以才会刻意穿了身宫女服前来,不得不说这回的德妃很抓得住朱翊的脉膊。
女人的香气直冲脑门,朱翊的心中也互相拉扯着,其实这么久没碰女人,他如何不想?
看得出来皇帝的挣扎,德妃收回手,“既然皇上不愿,那臣妾这就回去。”
一招以退为进,果然朱翊在她黯然起身之时一把拉住她的手,按在御桌上,粗鲁地掀起她的衣裙,急切地动作起来。
德妃的脸一直扬着笑容。
事后,他一把推开德妃,“不许告知皇后。”
“奴婢晓得。”德妃妖娆地笑道。
有一就有二,她自然还会有勾引的机会。
“滚!”朱翊喝道。
翌日,绿姨娘果然收到太后的嘉奖,被太后称之为节妇,还以皇榜的方式昭告天下,出身烟花之地的林绿氏一时间成为了京城,乃至天下众人最为津津乐道的对象。
连妓子也懂得为夫守贞,照顾亡夫的子女,并且将大女儿嫁到那高门大户去,还得以封为义安郡主,林绿氏非但没有受到儒门的口诛笔伐,还大为赞扬,称这乃大善也。
关于林珑不孝的这顶帽子一时间即被摘除了,不过玉肤坊的生意还没有恢复过来,显得门前冷落鞍马稀。
林琦有几分失落,林珑却是轻拍她的肩膀,“总会好起来的,你可别灰心,不然就真的再也恢复不过来了。那天来闹的人,我已让你姐夫去查,相信不日就会有答案。”
“我知道这急不来,只是明明我们是无妄之灾,偏还要受到这样的待遇,我心里不忿罢了。”林琦嘟着嘴道。
林珑搂了一下她的肩膀安慰了一番。
此时的权萧氏却是到了高家,她一进高家的大厅看着那高老太太就冷哼道:“你倒悠闲,忽悠着我去告了御状,你家女儿连个人影也没有?高老太太,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有意要害我权家吗?”
她是越想越气不过,这不,一宿难眠的她第二天就来找这高老太太晦气,为了降爵之事,她与女儿饱受全家上下的指责,就连大孙子也阴沉着一张脸对她,更别提袭爵的大儿媳妇婆媳俩的晚娘面孔。
“权老太太,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没有非要你听,现在你撞了南墙就到我高家来撒野,这还有天理的?”高老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
“哟,这么说来还是我错了?”权萧氏不悦地一屁股坐到椅子里,“你们高家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诓骗了我,现在害得我家被降爵,你们高家就舒爽了?”
“你敢连娘娘也牵扯进去?”
“我就牵扯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权萧氏才不怕这高家的老太婆,如今这口气正憋着,不发泄出来会死人的。
高老太太如看泼妇般看着权萧氏,讽刺道:“果然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你也不看看你女儿是什么货色?已经是破鞋一双了,亏昔日霍家还明媒正娶为继妻,真真笑掉人家的大牙,我说有你这样的人,你家的女子绝对好不到哪里去,往后我看哪家敢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