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的看着她光影明亮的眸子,“我说是你唯恐天下不乱,急着掺和进去搅混水才对。”
说话间,他就又挑高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我是不想掺和,但是他们迟早也要主动找上门来,难道要一直退避不前吗?”褚浔阳含糊道,缠着他的脖子,也就着在他唇上饭啃了两口。
“你就——这么消停不得?”延陵君模棱两可道。
“生死之间的大事,当然要——先下手为强——”
两人之间本来还半真半假的说着话儿,渐渐地,车厢里就只闻一片细语呢喃的窸窣声。
对自家媳妇时不时就擦枪走火的事情,延陵君早就习以为常,只是每次要临阵灭火时候的心情都徘徊在幸福和痛苦的边缘,实在是被折腾的有点吃不消。
他想要纠正她这样不分场合地点的神来之笔,但又觉得要把这种主动送上门的福利拒之门外十分之吃亏,于是就只能在这种纠结的心境中持续不断的崩溃。
两人出宫就直接回镇国公府,去了荣显扬那里。
“父亲呢?回来了吗?”延陵君问道。
“还没,应该是下朝之后直接去了衙门!”他院子里的管事回道。
“马上就到晌午了,那我们进去等一会儿好了。”延陵君点头,牵着褚浔阳的手,脚下不停的直接进了屋子里。
荣显扬的院子褚浔阳是头次过来,整个院子氛围和他本人很像,冷硬刻板,屋子里的摆设也都铺陈的大气简单,完全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到处都透着严谨冷肃的气息,而无任何一个柔软的突破口。
褚浔阳上辈子混迹军营的时间很长,对这样的氛围倒也不觉得难以接受。
有小厮进来奉了茶就主动退了出去。
褚浔阳捧着茶碗漫不经心的四下打量。
延陵君大概也能揣测到她的心思,就神色微苦的开口道:“据说父亲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可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的整个人就变了。这么多年,我没在他的身边,他们说母亲去世之后,他就亲手焚毁了和母亲有关的所有东西,自那以后,也再就对和母亲相关的事情只字不提。这间屋子里,已经没有任何母亲存留下来的痕迹了,他大概是真的很怕回忆起那些往事吧。”
少年时候的荣显扬,是个风采绝佳的翩翩公子,学识渊博,文武双全,待人也是收驰有度,平和有礼的。
诚然,延陵君所说的这些,也不过是从小照管他的嬷嬷口述的,自他懂事起,见到的父亲,就是如今的这个样子。
他依旧学富五车,文韬武略样样出众,却像是一座冰冷的丰碑,不会有喜怒哀乐,作为一个父亲,他虽然尽心尽力的照顾他,教导他,却大概也是将他作为自己用来怀恋那个女人的最后的方式。
他能感觉到他所给的深沉如山的父爱,但是那份感情,却太过厚重浓郁,有时候更会恍惚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感情的事,从来都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不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既然他不想提,我们也就当做不知道好了。”褚浔阳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指。
这一刻,她突然就又想起了褚易安。
梁汐死后,褚易安痛苦至今,但他最痛苦,莫过于形势所迫,即使再爱,也必须要将那段感情掩藏起来,不能对任何人提及。
相较于他,荣显扬却又是不同的。
风清茉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要缅怀要纪念,都可以光明正大的来。
可是——
他却把和那个女人有关的一切痕迹都从自己的生活中抹掉了。
到底要有多惧怕曾经的失去,他才会懦弱成这样,连思念的一个突破口都不敢给自己留下。
“已经这么多年了——”延陵君只是无奈,他原是想说,这么多年了,以为他该放下了,但是推己及人,却又觉得这句话说不出口——
有些事有些人,一旦在岁月里打上印记,那就注定了会是漫长的一生,不是随便说想抹去就能抹去的。
“照顾我的嬷嬷说,他这是哀莫大于心死,大概真的就是这样吧!”延陵君失神了一瞬,赶紧转了话锋道,他捏了捏褚浔阳的指尖,拉着她的手起身,“父亲可能还要过一会儿才回来,我们先去给母亲上柱香吧!”
“嗯!”褚浔阳点头。
阳羡公主的牌位是供奉在荣显扬书房隔壁单独辟出来的一间屋子里的,摆了二十余年,每天香烛供奉,那屋子的房梁上都隐隐能够辨认出一些烟熏的痕迹,推门进去,迎面就是一片很浓的香火味道扑面。
因为延陵君在这里,院子里的管事只给两人开了门就自觉的又退了出去。
延陵君取了香烛点上,带着褚浔阳一起给阳羡公主上了香,算是告慰她自己已经娶妻,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许是因为从来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延陵君的面上并无悲戚之色,一直都很平静,只是他紧绷的唇角透露了心里些许不为人知的情绪。
两人上了香,刚要起身,就听院子里有人道:“世子爷回来了!”
“嗯!”荣显扬的声音沉稳,低低的应了一声。
“大公子和定国公主过来了,正在给公主上香。”那管事继续禀报。
“哦!叫他们过来吧!”荣显扬淡淡的应了声,就先进了花厅。
这边延陵君听到动静,就牵了褚浔阳的手往外走,“走吧,父亲回来了!”
两人才刚走到门口,刚好外面那管事找来,猝不及防的推开了房门。
动静有点儿大,延陵君连忙拽了褚浔阳一把,退后些许。
房门大开,迎面刚好一阵劲风吹过,褚浔阳被那卷起的香薰味道刺激的眼睛难受,下意识的往旁边偏了下头。
“大公主,公主,世子爷回来了,请你们过去!”那管事道。
“嗯!”延陵君应了一声,拉着褚浔阳出门,跨过门槛的那个瞬间,褚浔阳眼角的余光一瞥,刚好瞧见那桌上蒙在牌位上的黄布被风掀开的一角重重垂落。
这个屋子里的光线不好,恍恍惚惚的一眼,褚浔阳的心里突然一阵奇怪,总觉得她一眼扫见那黄布下头的牌位上竟像是空白一片。
她心里打了个问号,直觉的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待要再仔细辨认的时候,那一角黄布已经严严实实的掩盖了下去。
怎么回事?真是她看错了?还是荣显扬真的对阳羡公主思念成疾,真的连半点和她有关的东西也不敢放在眼前了?
她的脚步只略顿了一下,延陵君也不曾察觉。
两人去了花厅,刚好荣显扬已经换下官服从里面出来。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荣显扬随口问道。
“早上父亲上朝不得空,我和芯宝是过来给父亲敬茶的。”延陵君笑道,他在荣显扬面前倒是没有局促,怎么看这两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双父子了。
荣显扬的眉心隐约跳了一下,看了褚浔阳一眼,“我知道你们的心意就行了,这不合规矩!”
“父亲!”延陵君才要开口,褚浔阳已经抢先开口。
她往前走了一步,直接一提裙子,跪在了荣显扬的面前。
不只是跟进来的管事,就连荣显扬都微微诧异的愣了一下,只有延陵君神色如常的走过去,也一撩袍角,跟着跪在了褚浔阳身边。
“那些规矩,是做给外人看的,我既然进了这个家门,就是君玉的妻子,您是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父亲,受我一礼,本就是应当应分的。”褚浔阳跪的端端正正的说道:“虽然我和君玉之间的事有擅做主张之嫌,请您原谅,但您在最后既然允了我们的婚事,应该就是承认了我这个儿媳了吧?”
荣显扬抿着唇角不说话,只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既然是儿子的心意,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阻挠干涉,他是过来人,知道就算自己能操纵一切,唯独掌握不了的就是感情。
所以他不反对这门婚事,其实也不见得就是投入了多少感情。
可是现在褚浔阳跪到他的面前来,和他说了这样的一番话,荣显扬的心里突然触动很大。
门口的管事见了,却是欣喜的红了眼眶,赶紧去沏了茶送过来。
褚浔阳双手端了茶碗,高举过头顶,送到荣显扬面前,语气恳切,“父亲,请喝茶!”
荣显扬的一只手压在椅子的扶手上,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的弯身坐下,接过那茶碗,浅啜了一口。
延陵君露出一个微笑,也奉了茶汤给他。
荣显扬沉默着喝了,却是从始至终都没对二人交代什么。
延陵君对他的脾气很清楚,又简单的交代了两句话,就带着褚浔阳先行离开。
这个下午,荣显扬都没再去衙门,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傍晚时分,管事从外面进来,见到他正站在窗前对着院子发呆,就走过去,叹息道:“世子爷是在想大公子的事情吗?”
荣显扬从远处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最后却是不答反问,“梁五,你觉得我是个称职的父亲吗?”
他的目光冰冷中却透着一种明显自嘲的情绪。
“世子爷怎么这么说,这些年,您对大公子也算是用心良苦了!”梁五说道。
“是吗?”荣显扬的唇角弯了一下,却构不成一个微笑的表情,自嘲道:“可我总觉得是我对不起他,我这样的父亲,不配得到他的尊重和体谅。”
梁五下意识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只觉得无从说起,只叹息着垂下头去。
荣显扬于是又再沉默了下来。
这气氛实在是僵硬冷寂的叫人受不了,过了一会儿,梁五就又忍不住开口道:“不管怎样,现在大公子也长大成人了,定国公主是个怎样的性情暂且不论,但她今天既然肯放下身段儿来给世子爷请安,至少是说明她也是真的把大公子放在心上了,世子爷您该觉得欣慰才是。”
梁五说了这话,本来也没打算引起共鸣,不想荣显扬却紧随其后的开了口。
“是啊!就算明知道她是看着君玉的面子而给我的尊重,我也该是满意了!”荣显扬道,顿了一下,他却紧跟着话锋一转,冷了面色道:“宫里那人还是没有任何的动作吗?”
“是!”梁五也马上敛了神色回道:“看样子倒像是默许了太子和四皇子之间的争端,现在因为定国公主的关系,皇后和良妃双方都已经把视线移了过来,他的意思,可能是在等着大公子和定国公主被拖下水,到时候世子爷您就肯定不能袖手旁观了。”
“多少年了,他的耐性倒是真的好!”荣显扬冷漠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是不是要主动做点什么了?定国公主的身份虽然有保障,但有些事还是不得不防的,真要搅和进去,属下恐怕以后的局势会有失控!”梁五试着提议。
“不要和君玉提这件事!”荣显扬却是这般说道。
“可是有关当初杨家兵符的事,大公子之前也有追查,想必他的心里也已经有了想法了——”梁五道。
“他能知道多少那是他的本事,但是我的事,你不要对他提!”荣显扬道:“以前我是怕他会受我的牵连,现在反而好办了。宫里和朝廷的事,你都不要管,就看着他们将那把火烧起来吧!”
“可——”梁五还想说什么,荣显扬已经砰地一声合上窗子,片刻之后就从那书房里推门出来,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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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苦大仇深的苦逼爹,荣世子,延陵爹,你自求多福吧……
ps:我们要不要来竞猜终极boss啊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