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或许当人注定失败时,连上天都会愚弄他。
他想起了漫长的前世,他未竟的事业——建立一个以日本帝国为首的、有等级秩序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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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那场刺杀,他曾经差一点就可以成为世界的统治者。他生于军人世家,父亲是鼎鼎大名的荒~木贞~夫,而他也大权在握,叱咤政坛。
日本已经占据了中华这片沃土,建立了大东亚共荣圈。在这个世界的等级秩序上,已经近乎于巅峰。他们现在不缺资源也不缺人力,剩下要做的就是进一步,把西方也纳入这个等级秩序下,这才是世界应有的秩序!
如果各国有平等主权的话,全世界根本就是无政府状态!
日本与意大利的矛盾已然激化,与德国的争锋也隐于水面之下。而他,意气风发地举办了一场庆功宴,却也在那场宴会上,命丧九泉。
那是一个长相斯文的年轻男人,戴着眼镜和白手套,正在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士谈笑自如地说着德语。
直到掏枪之前,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身份。
而他向荒木长信开枪的动作也那样敏捷,纳~粹狗震惊地看着他,然后感到鼻梁滑过什么热热的液体,他伸手一摸,是鲜血。
原来是眉心中枪了……一定是德国佬派来的刺客,该死的……
而站在他对面这个持枪的年轻男人,身上很快也多了几个血窟窿,可那人仍然站着,直到看着自己倒地,才放心地倒下。
——他离接管这个世界,只有一步之遥,却也永远隔着这漫长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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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了灵魂被从*中剥离,恍惚之间,好像穿越了无限星体,等到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另外的一副七岁的躯体里。
周围的人敬称他为,和仁殿下。
熟悉皇室传统的他知道,天皇家族有顺位继承权的人,名字后面都会带有仁字。而当今具有第一继承权的则是他的伯伯敬宫家。
等他再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局势,他发现——八嘎呀路!什么顺位继承权!都是狗屁!
他们甚至连天皇都不能叫了,只能称王!这样的继承权要来有什么用?
最无法忍受的是,这个世界的全球,倒是建立了类似政~府主义的朝贡体系,这下子全世界确实是有秩序了,但——日本却是处于等级秩序的中下层!
原因为何?正是因为七十多年前发动的那场战争!就是他在另外一个世界,祖辈发动的二战!同样的战争,下场却是截然不同,一个世界他们成功了,一个世界他们简直成为了世人的笑柄。到如今,日本都在全世界面前爬不起来,勉强提回了二等序列国的地位,却依旧被周边邻国看不起——
周边邻国?是的,朝鲜,曾经他们的殖~民地,那个只能为他们提供慰安妇的国家,那个穷得只能吃泡菜和石锅拌饭的国家,竟然是一等国?
还有琉球,这个早就被他们抢来改为“冲绳”的群岛,竟然也是一等国,类似他先前那个世界英法德一样发达的存在?
朝鲜和琉球这样曾经的殖民地,如今都能傲视日本,对他们各种颐气指使高高在上,还让不让人活了?!
叱咤风云了一辈子的法~西~斯~独~裁~者,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坍塌了。
每次看到自家王室在宗主国面前提心吊胆,大气不敢出一口的窝囊样子,他就觉得糟心得不得了。
除了日本国太弱以外,还有很多事情,让他看不惯。
比如说中华帝国的行事作风。
全世界几乎有影响力的国家都必须归附于朝贡体系,其他国家即便没有加入朝贡体系,也不敢于中华这个庞大的宗主国作对。
在他法~西~斯的思维里,这么好的机会,这么伟大的时代,中国,竟然没有真正地统一全球,而是厚泽他国,且绝大多数时候,比较尊重朝贡国自由处理内政。
礼宫和仁不能明白,你有这样的资本,有这样的能力,你为什么不做?
你有这样的能力却不好好使用,就是浪费,你在浪费你手中的权力!
他是一个具有着典型日本人思维的人,没有承担起相应的义务,没有运用起该有的权力,你就应该死,你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流浪汉、懦夫、不受欢迎的人……这些都不配存活。
既然你不珍惜,那就请你把权力给我!
岛国民族的坚韧和狠戾,在他的身上一览无余。
让他来,取代这个国家,建立真正彻底的等级秩序,让每个国家严守本分!
礼宫和仁当然没有脑残到要让日本王室搞个谋反什么的,在慎重的观察分析后,他确认这个世界的中华实在是强到逆天,它没有因为重文轻武的灭亡,而造成全世界文明的倒退。所以西方的科技文明没有机会压制东方文明,蒙古人没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而以智慧闻名的华夏人民,就已经完成了对这个世界的文明统治。
它能维持几百年朝贡体系不动摇,最本质的原因还是科技甩了其他国家两百条街,其他国家不得不屈从于科技带来的一次次生产力变革之下。
和这样的国家直接开干,无异于作死。
在这个体系内,想翻身是艰难的,因为其他国家会为了追求地位,拥戴朝贡体系,他们习惯了朝贡体系这种国际关系模式,你跟他们说什么“条约体系”“殖~民体系”?对不起,没这个概念呀。
推翻体系是不可能的,取代宗主国地位也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有从皇室继承人入手了。
礼宫和仁不是一个会因为现实条件的掣肘,而放弃努力的人。他会作为军部“鹰~派”的首领,提出和德意志的十年内决战计划,就说明他足够疯狂。
他认为,自己的精神已经伟大到征服了死亡,来这个世界就是肩负着使命的。
日本人民族性里的又一面深刻地体现在他的身上——疯狂的赌徒,既然他和宗主国储君殿下差不多同龄,那么,就由他来替代中华皇室的储君吧!
四十六岁蛰伏于七岁孩子身躯里的礼宫和仁,开始了他的“鹊巢鸠占”计划。
没错,他瞄上了赵宣。第一次看到这个同龄人时,是在电视上。
当时是法国王储册封仪式,出席人正是宗主国皇室当今的储君殿下,东宫太子。
他才只有七岁,俊秀文静,出席王储的册封仪式也波澜不惊的,稚嫩的童声,用非常文雅的文言文,念着册封的辞令。
他一身精美的礼服,从制式、到纹案、到织工,无一不透露出一种凛然的华夏正风,让人仅仅是看一眼,都会觉得心生敬畏——这在礼宫和仁先前的世界里,是没有过的奇妙感受。
而几年后,十年大朝贡,他终于第一次现场看到了如今与他同龄的皇太子殿下。只不过,地位是云泥之别。
十一岁的少年站在高高的祭天大典礼台上,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从容——仅从气度上,就甩了礼宫和仁那畏畏缩缩的日本王室八百条街。
礼宫和仁的眼睛里,冒出了兴奋的光。
他要取代他,站到那样高的地方,完成帝国应有的使命!
他用几年的时间,培养了从属于他的私人科研队伍。而他的大脑里也有资料的——
前世7-3-1部队用数以十万计的中国人,得出了丰硕的生物学研究样本,以及基因学理论。比如加速克|隆|人的细胞分裂,促使其几年内快速成长。又比如——改造自体基因。虽然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但也是这个世界的基因学所没有的成就——毕竟他们可没有几十万人来当*实验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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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一个叫刑玉的人,也闯入了他的视线——
这个人,有一个十分有趣的理论,叫做,宇宙唯心论。虽然他并不成名,也不高调,但礼宫和仁对他的理论非常感兴趣。
他觉得这个人一定是个具有大智慧的人。即便刑玉和生物学没什么关系,却可以在物理学和宗教学领域辅助他。
他向刑玉投出了橄榄枝,而对方竟然也给了他回应。之后他的计划,他都会透露一部分给刑玉,而对方则帮助他实行。
他自忖刑玉应该不会猜到他的真实身份以及全盘计划,可是,他似乎还是低估了这个人的智慧。
如今,正是这个帮过他的人,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他狼狈的模样,谈笑自如道——
“荒木长信啊,又一次失败了,感受如何?”
礼宫和仁的眼睛瞪得快要凸了出来,这个两次毁灭了他计划的人!杀了他,杀了——
最后一颗子弹上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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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军部队以逸待劳地等着日本王室vs邪教的撕逼大战结束,从外面轰开厚重的大门,蜂拥而入。
王梓清在这里被当研究对象关了半年多,打死也不想再回这片噩梦之地。谢清琸本来也只是救人,如今,大概更有不想看着秀恩爱的心情,因此留在驻军中心。
而赵佑媛被赵宣牵着手,后者若有若无地挡在她的身前。
当走进长廊上时,遍地同归于尽的双方人员,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还是让人很不舒服。赵宣抬起一只手,用袖子帮她捂住口鼻。
竟然没有一个活人,可见这场战事的惨烈。而在通道最尽头,已经昏迷的礼宫和仁对面,长发垂胡袖的男人倚着墙边而坐,胸口有红色血迹。
他听到了鱼贯而入的声音,却并未有太多惊惶,只眼皮子抬了一下,看到来人后,从容的一笑。
他感叹着,这个女孩怎么就这么乌鸦嘴,她临出门前说的倒真是不假——这场景怎么看也像是要西游记了。
倒是在这关头,对同样穿越过的她,有了一点亲切感。
到如今,总算是有心情和她认认真真聊几句了。
“……小姑娘,我比你大了许多岁,也比你见识了更多的世界。”刑玉的镜片一闪,嘴角的弧度显得冷淡漠然:“在我眼里,你并没有人类出类拔萃的优秀。我想你不同于很多人的,让我会愿意放你的原因,大抵是……”
他想了想,有些缅怀地说:“像当年我们澳大利亚自由联盟基地里那些战士一样,有所坚持吧。”
所以对你,我并没有一贯的冷血。也算奇迹。
“你知道吗,这是我……最满意的一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这个国家的人,最符合父母为我取的名字。”
玉。
永不泯灭的光辉与精神。
这个世界一片繁荣,人民极度自信,它在开创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奇迹与辉煌。
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国家又哪能不是如此呢?宋亡于外患,明亡于内忧。
我的爷爷说,君子如玉,要在动荡中为天下开辟太平,又在盛世中为它警醒一切的危机。
而这,是我们华夏的道统,五千年的信仰。
我不是君子,也不介意做一下这个世界的磨刀石与黑暗面。
你们就当我十恶不赦好了。
我的灵魂,在长年累月的战争洗礼中,已经无法宁静。
它依然在叫嚣,依然在嘶鸣,依然在渴望斗争。
我注定是一个被万人唾弃的,战斗者。无论在哪一个世界。
也许这个世界看不到我的光辉,只能看到我作为黑暗的存在。
可是能做为永远的阴影,这也是我的成就。
我出生在澳大利亚自由联盟,那里是阴影之地,我心中却渴望光明;我来到了华夏盛世中华帝国,这里是光明之地,我却来做了它的阴影。
“太子殿下,”他嘴角微微勾起,漫不经心地一笑:“虽然您没有义务答应我,但我还是想通过这几个世界的经历,提醒你几句。”
这也是刑玉一直以来,想要找机会对这个帝国的统治者,给予的忠告。
“没有永远不落幕的政权,与其想着千秋万代,不如想想,如何保护文明能够永远延续,不会沉没,不会消亡。”
因为,政权亡了,民族还能站起来。
而文明死了,民族也就永远趴下了。
“延续文明比延续政权更容易,也更难。”
赵宣未曾想过,刑玉竟然会这样说。然而这句话,确实是一句铭告,他也听进去了。
他颔首点头:“我有责任,不仅仅因为是储君。”更因为我们都一样,是这个文明孕育而出的人。
“所以我自然会做到。”
刑玉勾起嘴角,赵佑媛感觉到,他似乎是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松了这口气。
“给你,你原来所在宇宙的通道坐标。”刑玉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扔在面前的地上。因为没什么力气了,所以信封堪堪落在腿边。“要怎么回去,自己想办法吧。帮不了你了。”
这句话说得颇为无赖,不过他也根本不给人问的机会,不像任何一个人垂死前断断续续,他很干脆利落地说完话,就闭上双眼。
走廊上一片寂静无声。
而信封上染着血,红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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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宣抢在赵佑媛之前将它拿了起来,捏在手里。
信封很轻,此刻却有着千钧重。甚至那已经没有了温度的血,都有些灼手。
握着信封,他忽然有想要撕碎的心情,然而,却是不能。
这里面,写是她回家的道路。他没有权利,为她作主张,为她斩断。
他看了她一眼,眸光难辨意味。悄无声息的,等待着她的反应。
而赵佑媛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信封上,久久未能挪开。
回去的……路。
可以回家了。然而。
在她未想好如何开口之前,赵宣却先问了。声音很轻,差点让她没听清楚。
直到他说了第二遍。
——“你要看吗?”
你想要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