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不认字,可她很聪明,她的聪明表现在很能看清自己所处的情势,以及准确地估计自己的斤两。
她未出嫁时,在家中姐妹中算是长得出挑的,但她一直本分老实,从不仗着自己容貌好而轻视其他庶出的姐妹,也不去垂涎嫡女所受的优待。
有天官媒上门,说清平侯想找个性子软和守规矩的闺女当姨娘,嫡母指定了她。
对这个结果,陈姨娘还算满意,因为清平侯门第高家世好,而且他还很年轻,才二十出头,比起嫁给半入土的老头当妾要好太多。
到秦家后,她继续恪守自己的本分。老夫人是白香的婆婆,轮不到她去孝敬,所以从不到瑞萱堂去献殷勤。白香是她的正经主子,可进门头一天,白香说不想见到她,她就不去西跨院讨人嫌。
每天只守在自己的偏院,清平侯若来,就尽心尽意地伺候,清平侯不来,她也不四处去找,更没有提着点心茶水杀到书房的逾矩之举。
在子女的教育上,她打他们懂事起就叮嘱,秦镇是嫡长子,府里的一切都是他的,秦镇给你们一星半点儿,是他的情分,要是不给,也没话可说。
你们要有本事,就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要是没本事,就穿布衣麻鞋吃萝卜白菜,反正冷不着饿不着。
你们要怪只能怪你们的命不好,托生到姨娘肚子里了。
你们要是不服气想争一争,那姨娘只有一句话,你们再怎么斗,外人看着还都是秦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这辈子甭想撕掳开。
这二十多年,陈姨娘也过得顺山顺水,就只儿女的亲事让她忧心。
看着秦钰懵懂无知的样子,她叹着气点拨,“你嫂子刚进门,没人说话,你去陪她聊会天解个闷儿。”
秦钰摇头,“我们不熟,没话说。”
“多去几次就熟了,你平常那么多话,唧唧喳喳地没完没了,这就没话说了?上次你嫂子绣的香囊你不是挺稀罕,去问问她针线。”
秦钰又摇头,“我是稀罕上面的花和底下的坠子,嫂子的绣工比我强不到哪里去,还不如姨娘的针脚细密。”
陈姨娘气了,这孩子简直就是块木头,怎么点拨就是不开窍,索性将话挑明了,“你不多去看看嫂子,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秦钰仍是不明白,看嫂子跟嫁人有什么关系?
陈姨娘点着她的脑袋,无奈地说:“成亲满一个月,你嫂子回娘家住完对月以后就能四处走动了。你跟她要玩得好,她还能带上你出去见见人,要不,京城谁知道秦家还有你这个未出阁的姑娘?”
秦钰总算听懂了,看着外面炽热的太阳,道:“现在太热了,我身上倦怠得很,等日头落了再去。”
陈姨娘咬着后槽牙总算忍住了气,“你要是去,就在辰正到午初去,这个点儿爷们一般不在家,你跟你嫂子说话方便,再晚点就该吃午饭了。过了晌不行,兴许你嫂子要歇午觉,晚上别指望,你大哥在家,去了净给人添乱。”
秦钰没办法,戴上遮阳的帷帽,带着丫鬟月芽,磨磨唧唧地往望海堂去。
宋青葙正对着窗口做针线,秦镇果然不在家,清平侯找人把他叫去菱花轩了。
碧柳见到秦钰,忙迎出去,“大小姐来了。”
宋青葙隔着窗子笑道:“大热的天怎么这个时辰来?”放下手中的针线下了炕。
秦钰摘下帷帽递给月芽,勉强笑道:“想着嫂子嫁来这么多天了,不知道惯不惯,就来看看。”
宋青葙打量她一眼,秦钰穿件七成新的葱绿色小袄,梳着家常的双环髻,眉宇间带着几分倦意,好像没睡好似的。
也不知她来干什么?
宋青葙暗自猜测着她的目的,一面笑着吩咐碧柳将冰镇过的西瓜端上来。
秦钰看着西瓜皱了下眉头,不太敢吃。
宋青葙便道:“刚从井里汲上来,太凉了,稍等会再吃,妹妹先喝口酸梅茶去去暑气?”
秦钰松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因瞧见炕上剪裁好的布片,问道:“嫂子是给大哥裁的衣服?”
宋青葙笑笑,“闲着没事,打发时间。”
秦钰抖开看了看,“大哥穿,怕是有些长,再短两指正合适。”伸手在布片上比划两下。
“妹妹会看人裁衣?”宋青葙讶异不已,“我看不准,怕裁短了,特意留长了些。”说着,拿起剪刀按照秦钰比划的尺寸剪了下去。
秦钰有几分得意,“这两年经常给二哥三哥裁衣服,稍微有点数。”
宋青葙忙道:“我这还是头一次做男子衣衫,妹妹可得提点提点我。”
秦钰正愁找不到话题,忙不迭地答应了。
两人一边做针线一边说着闲话,倒也不觉得尴尬。宋青葙套过几次话,秦钰要么没听出来,要么就说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
没多大工夫,秦镇喜滋滋地回来。
秦钰忙起身告辞,宋青葙亲自送她出门,再三叮嘱道:“要得闲就常来坐坐。”
秦钰笑着点头。
秦镇就问:“妹妹来干什么?”
宋青葙犹豫片刻,道:“她没说,不过我估摸了个*不离十,要不她不会不好意思说。”拾起秦钰才刚缝好的地方,指给秦镇看,“妹妹针线活儿比我强,针脚细密又平整。”
秦镇没心思比较,望着宋青葙傻傻笑道:“父亲说后天开祠堂,把你写在族谱里,还有,这两天上折子替你讨诰封。”
宋青葙眼波流转,问道:“父亲没说有什么事吩咐我?”
作者有话要说:宋青葙要是得了诰封,白家胡同的宋家人该坐不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