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桶桐油,泡了约二百支木朴头箭,分成三份,各用白棉布包好,三个人分别背着就出发了。
这次秦镇没张扬,小心地避开夜巡的各路兵马来到顺义伯府附近。
因此前刚经过,秦镇瞧了瞧远近距离,令张三顺跟李大壮藏好,自己却三下五下爬到一棵古松上。
透过针叶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见顺义伯府门口士兵的动静,还有院子里隐约的屋舍轮廓。
秦镇同时点燃五支箭,展臂张弓,火箭带着呼呼的风声疾飞而去,两支射中了屋檐下的灯笼,另三支直直射入三个士兵的胸口。
趁着士兵混乱之际,秦镇毫不犹豫地再发五箭,又有五人倒下。
远远地,有士兵的嚎叫声传来。
张三顺跟李大壮面面相觑,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他们早听秦钧说过,他大哥的功夫好,却没想到会这么好。
人家是百步穿杨,他岂止是百步,几乎有百丈了,箭法仍是这么精准。
秦镇张了三次弓,发出去十五箭,纵身跃下,低声对张三顺两人喊了句,“换个地方。”
三人曲膝弯腰,猫行至另外一条胡同。
这次他却跃上一家人的屋顶,躲在烟囱后面,张三顺一支支点燃箭头,秦镇一支支搭上弓,展臂、搭箭、拉弦,动作如行云流水,毫不凝滞。
门口的士兵已分成几组去巡查周围的可疑人物,没有人发现,有火箭似流星般划过天际落在顺义伯府的院落里。
因是冬天,天寒地冻,秦镇连发数箭没引着火,索性又换了处地方。
终于,火箭落在一层枯叶上,起了不小不大的火苗。
秦镇眼力极好,借着微弱的火光瞧见附近的屋舍,脚尖踩在烟囱上,身子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用力射出三支箭。
支支都插在窗棂上。
窗棂糊着高丽纸,很快燃烧起来,更加北风呼啸,风助火势,烧得更旺。
秦镇冷笑一声,瞧准正院的位置,又是数箭。
不过半个时辰,顺义伯府从前院到后院,从正房到花园,足足有十余处火势。
火情惊动了夜巡的各路人马,街头巷口时不时有械斗声传来。
秦镇艺高人胆大,带着张三顺两人,在栉比鳞次的屋舍间几个跳跃,便离开了那处是非之地。
郑夫人自然不知自家府邸已是一片火海,她正在慈宁宫地下一处湿冷的地牢里辗转反侧。
离地丈余有扇半尺见方的小窗户,窗棂嵌着铁条,极为牢固。
北风肆虐,自窗户口呼啸而入,屋内越发冷寒难耐。
郑夫人情不自禁地缩缩肩头,将双手拢在袖子里。
借着微弱的星光,她瞧见宋青艾直挺挺地躺在稻草上,目光呆滞,仿佛痴傻了一般。
郑夫人不由遍体生寒,她一直以为这个儿媳妇虚荣无脑又懦弱,没想到会是那么狠毒。
将自己挺着大肚子的堂姐推到在地不说,竟还朝着她的肚子踢了两脚。
当时正殿里的人都吓傻了。
要不是武康侯世子夫人死命抱住她的腿,她还不知要踢多少下才算完。
郑夫人自诩不是个慈悲人,经她手死的人也不少,可让她踢孕妇的肚子,她有点不敢下手。
一尸两命,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郑夫人这一生算是相当顺利,她出生在济南一家普通的小官吏家。父亲在济南府户房任典吏,家中不说宽裕但是该有的样样不少。
到了说亲时,母亲说付家男子不纳妾是户好人家,父亲却说再好也是商户,一辈子不能出人头地。
母亲曾找人给她算过命,说她命里富贵,有夫人之相。
于是父亲作主,将他许配给当时在山东都指挥使司任经历的郑广。
郑广仕途极为顺遂,成亲才刚十年,已从正六品的经历做到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
再过几年,长女郑德秀进宫,深受皇上宠爱,予之妃位。
郑广因女封爵,举家搬到京都。
她成为超一品的伯爵夫人。
郑夫人以为做到这个位置,已经荣华富贵的顶端。
可是有一天,郑广告诉她,还可以更上层楼。
皇上年近花甲却无子嗣,若郑德秀能生得皇子,待皇上百年之后,皇子尚幼,万晋国的朝政就可以把持在郑家之手。
到时候,郑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倘若皇子再无疾而终,万晋朝岂不就落入郑家,郑夫人就有可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而,要想这一切实现,首先得要郑德秀生个儿子。
那年郑德秀省亲归府,郑夫人便在酒菜里下了药。
有死士与郑德秀同寝。
郑德秀本不情愿,可木已成舟,而且罪魁祸首是自己的爹娘,怎能声张出去?
倘或声张出去,不但郑家上下都要死,自己的性命也保全不了。
另外,皇上年纪老迈,行房时力不从心,可死士正当年轻力壮,每每让郑德秀欲~仙欲~死。
一年里,郑夫人先后三次以各种理由请求郑德秀归家探病。
郑德秀享尽鱼水之欢,终于有了身孕。
而郑广广募术士为皇上炼制五石散,五石散有壮阳催~情之效,皇上龙风大振,对于郑德秀有孕之事毫不怀疑。
早在郑广制定此计划时,他就开始暗中谋划着篡位,等郑德秀一朝有孕,布置起来便更加得心应手。
人人都觉得郑贵妃的儿子能够继位,因此不遗余力地巴结顺义伯。
郑广运筹帷幄,觉得算无遗漏,可百密一疏,日日替皇上诊脉的常太医看出了蹊跷,而且表面上清雅淡泊的五爷也察觉到不对。
郑广本不想打草惊蛇,可留着常太医变数太大,于是在一个风高月黑之夜,遣人杀了他,假作自杀之象。
可五爷那边,郑广虽时时留神,却怎么也探不出他的深浅,查不清他的底细。
郑广试探着五爷,五爷也试探着郑广。
皇上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正月十八那天晕倒在朝堂之上,就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