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刻,他的心里已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侯同军也读过初中。
书里的帝王之怒,伏尸百万,他不明白是怎么样一种景象。
但他知道,要是县委书记发怒,自己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走吧,”巫山叹了口气:“让我们去见见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露面的厂长,看他怎么说。”
李开军一使眼色,随行的公安使劲敲着厚重的铁门。
“巫书记来了,开门开门!”那公安卖力地叫着。
大门打开了一条缝。看到外面就这么几个人,传达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改革的春风,并没有吹到这里。
不难想见,一个和特殊时期起家的副书记,斗得不亦乐乎的县委书记,能有多大的魄力。
现在的工人,没有半点儿忧患意识。
在他们的心目中,并没有下岗之类的名词。
而且,和风县城就这么大,一般的厂长。都不会随意开除一个工人。
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天把人开了。明天在路上就能见到,何必呢。
政府离他们太远了,在工人的心里,厂长或者厂党委书记就是天。
甚至连传达室的人。都不怎么在乎政府的人。
新来的巫书记,大家自然晓得,那又如何?
这里是永生造纸厂。
“你们厂长呢?”李开军心里相当不舒服了,不要说老领导在这里,就是公安局长过来,他们厂长也得把大门打开迎接。
“你说张厂长啊,他在睡觉。”传达室的老头说着,一溜烟往前跑:“我去帮你们叫他。”
传达室里,有一个麦克。原来,这里就相当于是厂子里的广播室啊。
“工人同志们,我是县委书记巫山,请马上停止手头的工作,关掉机器。”他从容地对着麦克讲话:“给大家十分钟时间。到工厂大门口集合。”
说完,他就走出了传达室。
“书记,你准备?”李开军愕然,不晓得老领导怎么这么做。
“我想把造纸厂关了。”巫山摸摸口袋,又没带烟。
“来,书记,抽我的。”这小子不好意思把烟盒露出来,直接从口袋里摸出烟给他点着。
和巫山在一起的人,都会被他感染。在李开军和其他人的眼里,巫山的话,就是真理。
对面前这个当初在一起战斗过的战友,县委书记还是耐心解释:“这里本来就是缺水区,造纸厂带来的危害,老百姓都不明白啊。”
“也好,我想在和风来一次彻查水污染的工作。”这话,他像是在对李开军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工人们还没来到,传达室的老人,已经背着一个半醉半醒的人过来了。
“儿子啊,你快醒醒!县委书记来了。”那老人一边拍打着厂长的脸蛋一边喊。
难怪,一个传达室的人,能叫来青工把人打了。厂长的父亲叫人,就没多大问题。
“巫书记怎么啦?”那人的眼睛红红的:“我一天不生产纸,和风城的人,明天连擦屁股的纸都没有。”
这样的人,巫山连看一眼都没兴趣。
“张厂长是吧?”李开军直接走上去:“我们要请你去调查下这次打人事件,伤者受伤严重。所以,一定要配合公安局的工作。”
说着,两个公安上去,一左一右,架着那厂长就上了警车。
“别的呀!”那传达室大爷在后面追着:“你们要抓抓我呀。人是我喊来的,让他们打人,也是我命令的。”
喊着喊着,他居然来抱着李开军的大腿,苦苦哀求。
养子不教父之过。看来他们父子已经把造纸厂当成自家的自留地了。
“你要再闹,那就一起带走吧。”说着,李开军掏出了手铐。
老张头一看来真的,马上偃旗息鼓,蔫蔫儿地回到传达室。
这样的厂长,还没到中午,就醉醺醺的,查一查,问题应该不少吧。
造纸厂的工人们不多,也就三十多个。
大家神情木然,都不明白发生啥了。
“工人同志们,我就是巫山。”他说着,往那边的排水沟走去:“请大家跟着我一起看看。”
所有的工人,都掩着鼻子。有几个心浅的,当场都呕吐起来了。
“这里面,有哈尔萨拉大队本地人吗?”再次回到大门口,巫山盯着工人问。
一两个工人,默默在人群中举起手来。
“同志们,我叫巫山大家都晓得了。”县委书记打算把工作给大家作通:“我的老家,在巴蜀省亿县地区。喜欢看新闻的人,都显得,那是我国改革的发源地。”
“今后,不管在和风的情况怎么样,”他叹了一口气:“我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和风。但是,你们不同啊。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和风人。你们的子孙,子孙的子孙,说不定都要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这些黑黑的水,谁在喝?我们下游的老百姓。你们于心何忍?”
这话,说到工人们的心坎儿里去了,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旁边,许久一直都是隐形人的侯同军站了出来:“同志们,看看我手上的玉米吧,这是丰收一号。谁家的丰收一号是这种颜色的?我们哈尔萨拉大队的粮食,都受到这里水的影响。下游呢,能影响到的人更多。大家觉得这个纸厂有必要存在吗?”
他起先听到县委书记的话,想自己做点儿工作,顺便也在巫山面前留下印象。
“同志们,各自回家吧。”巫书记摇摇脑袋:“造纸厂不能继续存在。你们的新工作到来之前,暂时在家里拿全额工资。”
真特么烦,这个年代没有环保局,与环境有关的都要自己赤膊上阵。
“和风县的父母官们,看看这两个玉米,大家有什么要说的?”巫山把玉米丢到自己的桌子上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