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里居住,早起轮流做早餐,傍晚饭后在闹市散着步吃着当地特有的甜点。如果和街边邻里打好了关系,到了节日,抽签抽出一个去别人家里打听这个节日的特色习俗,然后另外一个就要乖乖去准备。
粽子散架煮成糯米汤,饺子忘加陷于是变成馒头,汤圆最终还是去隔壁讨来的一大碗——诸如此类的意外简直接踵而至。
好像很快就过去了一辈子。
安然祥和,岁月流淌的既温暖又充实。
好像这样就可以填满他们的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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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珩:“我想吃臭豆腐。”
涂苏:“那都是用臭袜子包起来的,你不觉得恶心么?”
刘珩:“嘿,你还知道臭袜子恶心呢?你怎么不洗洗?”
涂苏:“我袜子才不臭!”
刘珩:“确实不臭,也就能熏死一条狗。”
涂苏:“不啊,没熏死你啊。”
刘珩:“对啊,熏死的是你啊。”
涂苏:“你好幼稚。”
刘珩:“呵呵,我幼稚起码我会洗袜子。”
涂苏:“你会洗你帮我洗吧。”
刘珩:“我干嘛帮你洗!”
涂苏:“臭豆腐要东街老头儿的还是西街王大锹的?”
刘珩:“都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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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苏有时候在想,非人非神又何妨,他们都还活着,还能看见沿途美好的景色,还有景色里的对方。
我是反骨,他是岔路。
只是可惜,我没有记住他的声音,他没有记住我的长相。
不过还好。
我还记得他。他没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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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浓,院里种的露甲开的正好,香味儿散了整条街。
涂苏和刘珩抽签,决定明天的厨房归属,很不幸落到了涂苏的头上。
涂苏拎着扫帚把门前的几片落叶扫开,问院里的人:“想吃什么?”
“早上还是?”
“都点,明天去买菜。”
“我想想。”刘珩躺在舒适的竹椅里,轻轻的摇晃着,睁眼看着漆黑的夜幕,说:“别说,看星星看久了还真舒坦,怪不得你没事儿就看。”
涂苏反手一挥,扫帚被他扛在肩上,他关上院子大门,把扫帚放一边,走向刘珩,蹲在他腿边,却觉得有点累于是很自然的坐上刘珩的鞋子,道:“陶冶一下情操。”
刘珩小小的抬腿踢涂苏的屁股:“你好重。”
“放屁。”
“别啊,别把我鞋子熏臭了。”
“……”
“起来。”刘珩挪出一半位置:“一块儿躺。”
涂苏顿了顿,慢慢躺了下去,刘珩趁涂苏脑袋落下前的瞬间,把自己胳膊送到他脖子底下,涂苏一下子没注意直接躺在刘珩怀里。不过他没有什么好大反应,一愣后就拱着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星辰清晰仿佛触手可及,在涂苏的眼里,甚至能看清每一颗星星的轮廓和棱角。它们是嵌在银河的宝藏,是缀饰幕布的灯光。
涂苏看的出神,但依旧捕捉到刘珩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干嘛?”
刘珩侧过头,蹭了蹭涂苏的头顶,声音低沉粘稠,承载着仿若至死靡它的深情,不动声色的纠缠着涂苏的发丝。
“吃面。”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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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是留珩温柔好听的声音,眸间是星辰深沉夺目的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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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涂苏没想到,刘珩在人世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那晚的“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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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苏早起买好了面粉,和的时候加了两个蛋,他的手艺日益见长,家常小菜和面食已经不在话下。
面拉的很劲道,用的是熬好的鸡汤,刘珩喜欢开胃的东西,他还在汤里放了点儿醋。再煎个荷包蛋盖在面上,还有几片青菜叶子,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涂苏把面放在饭桌上,进屋去叫刘珩起床。
刘珩安静的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被子上,姿势和睡前一样,丝毫没有变化。
他紧闭着双眼,细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扫出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梁下一张微抿的唇,一切都是涂苏熟悉的模样。
“起床了。”涂苏坐在床边,戳刘珩的脸:“真嫩。小孩儿起床,师傅给你煮了面。”
刘珩毫无反应。
“嘿,还赖床。”涂苏捏住刘珩的鼻翼:“你昨天不是说要去看戏么?北上的戏班子功夫估计不错,要我跟你一块儿去就赶紧起来,逾期不候啊。”
刘珩还是毫无反应。
涂苏手指突然不可抑止的发起颤,因为他指腹下的皮肤是那么冷,一点儿生气也没有的冷。
他颤抖着松开手,缓缓下移,至脖颈间下压——惊人的死寂。
皮肤下原本温热的脉流忽然像沉了沙的淤泥,滞留在原地不肯往前,不肯带动水流继续游走。没有跳动,没有喷张。
涂苏僵住了,觉得他身体中有一个部位和刘珩同步,正在一点点迈向停止,一点点趋于老化。
寂静大概维持了一炷香的时间,放在饭桌上的面条吸完了汤汁,已经凝成了坨,炉灶里的煤块也熄了火光。
院子里的麻雀叽叽喳喳,闹市的喧嚣显得有些遥远。竹椅没有风经过,静止着仰望蓝天,露甲还是那样香。
涂苏压下.身子,靠近刘珩的左胸。
“……”
什么声音都没有。
一瞬间,世界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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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珩走了,又一次消失在涂苏的生命里,比上一次还要决绝,还要狠厉。
一下子带走涂苏所有的难过,涂苏没有呐喊,没有嘶叫,他安静的坐在床边,看着情绪一缕一缕被刘珩闭目的神情吸走。
“面都凉了。”
“我陪你去看戏好吗?”
他放轻了声音问。
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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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承诺石,你在上面刻上你的誓言,下一世就会成真。”
涂苏捧着干干净净,并无一字的石头,以一种信徒的虔诚姿态,吻了一下,接着将它和刘珩的衣裳埋在一起。
他没能留住刘珩的身骨,留珩是仙,亡后仙骨三日会消散。涂苏眼睁睁的看着三日未腐的刘珩,在他面前如一道飞沙般扬去——如果可以选择,他倒宁愿闭上眼,没看见离开的样子,就好像还会回来。
第一世吻不到你。
第二世没来得及吻你。
我只好把吻刻在承诺石,等你的下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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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过隙,荏苒四百年。
涂苏守在留珩山,漫无目的的守了四百年。
仙使又来过一次,他却还是没有去天界,他坐在留珩山的山顶,遥望着正过春节的人间。
山里其实也有节日,每二十年满山的妖怪都会自发组织起来篝火晚会,谈谈修炼的经验,或是酿酒的心得。
但是涂苏也没有参加过。
即使留珩不在,他也不算是正经的山神,因为他被创造出来的时候,虽然有自身的灵性,但用的其实是留珩的精气,所以塑造出来的仙骨还没摆脱留珩的气息,在彻底洗净之前,他无法以一个全新的山神身份去征服整座山,他暂时还是反骨,还是逆臣。
而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刘珩会走的那么早。也是因为他,因为他的诞生,留珩失去了留珩山,失去了仙身,留珩无法投胎。
可他还在等留珩的下一世,他在等留珩来惩罚他。
涂苏想。
不等能怎么样呢?不等他要怎么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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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珩一直没有来。
第一个一百年没有来。
第二个一百年没有来。
第三个一百年没有来。
第四个一百年没有来。
——若我的一世只百年,我早已虔诚而终老。
涂苏忽然有些庆幸,他的一世不只百年,庆幸他可以只为一个人而虔诚终老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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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过多久,留珩山被推翻成平地,开始一点点变成高楼房屋,鳞次栉比的建筑慢慢占据他曾经的视野。
这里是留珩山,留珩的山,谁都无法改变它。涂苏站在凡人的推土机前面,挡着身后的所有旖旎。
仙使却突然来了,带来了一个小瓶子,离开时里面装着留珩山的土,他将留珩山的土带回天界。
“只要有山,就有山神,这片仍旧属于你,你还可以等。”仙使说。
仙使说他还可以等。
“你身体里留珩的气息还未散去,他还可以再活一世。”
“只有一世,你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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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珩在第五个一百年到来之前,还是来了,带着时光飞驰的变迁,和风尘仆仆的岁月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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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珩是跟着学校的同学一起去留珩山见习的,其实开发的时候留珩山的地方还是留了一半的山背,只因为太远,暂时被划出郊区的部分,成了野外。
野外动植物资源丰富,刘珩的专业是生物学,在留珩山停留了三天,采集标本,制作涂片,来时的目的已然完成的差不多了。
午饭后他独自散步,稍微远离了帐篷一点,吹着清凉的夏风。有同学跟他打招呼,他笑着回应:“好,在被子上。”
他转过身,然后他就看见了——
涂苏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开氅,身披星辰,逆转乾坤,在正午的太阳下亮起深夜的星光。他静静的看着刘珩,眸光里流转了五百年中所有的痴缠。
——然后他就看见了涂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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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借我看一下哈刘珩!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好,在被子上。”
隔着重重山峦和淙淙泉流,沉闷的空气和发烫的路面;隔着五百年的时光,五百年的距离,涂苏还是一瞬就听见了刘珩的声音。
而这次他发现,他并没有看见刘珩,却已经确认了是他。
只是刘珩淡然的回望他,双眼尽是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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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年前,我没有记住他的声音,他没有记住我的长相。
四百年后,我记住了他的声音,他却还是没有记住我的长相。
不过还好。
我还记得他。他没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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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珩诧异的指着涂苏的衣服,问:“这是……拍戏吗?”
涂苏摇摇头。
“那这是干什么?”
涂苏没有说话。
“……你是什么?”刘珩觉得哪里怪怪的,往后退了几步。
涂苏轻轻的笑了,笑出了遗世的仓皇悲凉:
“我是个妖怪,在这里等一个凡人,等了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