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浑身剧痛,几乎动弹不得。睁开双眼看到的世界也有点不对劲,像用水洗过似的,色彩灰蒙蒙的,远处影影幢幢什么也看不清;近处,空中一个黑点从右向左缓缓划过,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大跳蚤。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它跟散步似地慢悠悠跃过,微微侧过头来又是一惊——一只体格跟我差不多大小的黑鸟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我与它对视了一会儿,它磨了磨脚爪,张开翅膀扇动几下,以极慢的速度飞走了。几秒钟后,我听到了嘶哑的“啊啊”两声,是乌鸦。
我心里有些准备了,低头看了看自己——我已不是我。
我明白了。
如果不是做梦的话,我死了。托龙婚的福,灵魂跑到了新的躯壳上。但我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只记得在与克拉门苏的对峙中,被他的威压震得全身麻辣松脆。难道,我是被他活活震死的么?他或许不是故意的吧?他会有一点点内疚么?
不管怎么说,看样子,我是离开水精灵的巢穴了,但我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方,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周围都是垃圾——腐烂的水果皮,吃空的海螺壳,干燥发白的鸡骨鱼骨,破碎的玻璃酒瓶……一只看起来很大的幼鼠窸窸窣窣地爬了过来,黑亮的眼珠停在我身上,似乎有点害怕,但只是一会儿,它就无视我,继续大摇大摆地在垃圾堆里逡巡了。
我应该是一只猫。确切地说。一只半死不活的猫,很可能,是一只死而复生的猫。
因为这具躯体已经完全僵了,感觉不到一丝热气,也感觉不到维兰。人境历史上曾有一种酷刑,把人装进大小正契合身体的棺材里,并且棺材内部充满尖锐的倒刺——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无法摆脱的痛苦。
连哭喊的力量都没有。忽然想起:我还能说人话吗?我艰难地动了动舌头,仿佛用尽全身的力量。嗓子里发出微弱的一声“啊——”。看样子不能。
维兰……呜呜。
我呆呆地看着所能看到的一切,倾听所能听到的一切,除此之外,只有等待。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许这具躯壳会死掉,我会跑进别的躯壳里;但我还是不敢闭上眼睛,周围有乌鸦,有老鼠,还有许许多多等着分享我的“尸身”的其他生物。
时值夜晚。但在我眼中就如白昼一般;至少两面都是高墙,还有一面被垃圾挡住了,剩下的一面有风灌进来。但距离最近的景物也还是太远。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我听到了一些人声,像是城镇。声音一直持续到天亮,我渐渐陷入半睡眠的混沌状态,冷不防尾巴被什么东西狠狠压住,痛得无以复加,顿时惨叫起来。四肢抻直伸向空中。
踩着我的那人吓了一跳,慢慢挪开鞋底。我听到上空一个男孩的声音在说:“猫!还没死……”
然后一个中老年男人的声音说:“快死了。”
他们说的是通用语,带着一点口音。
我颤抖着缩回四肢和尾巴,发觉身体僵硬的程度比先前有所好转。现在是白昼,我的视野并不比夜里更明亮些。但可以看清这两个巨人,都穿着脏兮兮的灰布短衫。毛茸茸的脚上套着木屐,手推着一辆破破烂烂的垃圾车。
老男人正在倾倒垃圾,男孩朝我弯下腰,眼中流露出同情之色。他看了看老男人,解下腰上挂的一个锡皮水瓶,用瓶盖接了点水,慢慢地倒在我嘴边。我连忙伸出舌头去舔。
“它还能喝水呢!”男孩叫道。
“活不了的,”老男人说,“活不到明天。”
但男孩仍继续喂了我两瓶盖的水,又拎着一只带血的死老鼠丢在我脑袋边,我一阵恶心,努力把脸转到反方向。
“不爱吃,嗯?”男孩笑着说,“这是一只家猫。”
“走吧。”老男人说。他已经把垃圾车清空了。男孩看了看我,慢慢地转身走了。
刺眼的阳光照在我身上。
城镇的喧嚣比夜晚更大声些,这个角落仍是少有人来的。这应该是件好事。一拨又一拨的鸟儿来此觅食,很少靠近我。我对这具躯体的控制力有所上升,能慢慢地挪动了,脑袋也能朝各个方向转动,然后很快明白了为什么那个老男人说我命不久矣。
我的猫肚子上有好几道深深的伤口,像是被什么猛禽猛兽用利爪划开,几乎成了镂空的,隐约可以看见里面腥红的内脏;肚子下面的毛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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