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后就没松手,踏着水面,沉默而警惕地走进林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海腥与血腥相融合的味道;越往深处,越能听见周围有窃窃私语和翅膀扑腾的声音。多半是塞壬,她们是奥辛的女侍。
树高于顶,时而有凝结的水滴落下,打湿了我们的头发;树下有明显的通道,但我们不予理会,拨开树丛直直朝着山中缝的方向跋涉。不到半小时,山体已在眼前,透过中缝只见对面仍有雾林。
“你们找到了要找的人。”一个带着尖锐的金属质感的女声用龙族语说,声音并不显得十分苍老。
我们视线下移,看见了说话的人——一个蹲在岩缝底的女人,五指并拢的双手搭在两边膝盖上。这个动作像猴子;她用干瘦的尖脸仰面看着我们,一边不知是否无意识地咬着下嘴唇。橄榄色皮肤,几乎没有皱纹,但有不少褐色的斑点,容貌看上去说不清是二十岁、四十岁还是六十岁。
“欢迎。”她说。一双深色眼睛湛然有神。
“你好。”我和维兰同时开口。然后维兰说:“我名叫维兰.德加尔……”
“我知道你是谁,”女人打断他的话,抬起搭在右膝上的手,用留着长长指甲的食指虚指了他一下,“就像你们知道我是谁一样。”
她含笑瞥了他一眼,食指又滑向我:“还有你。你是那个命运选中的幸运女人。虽然我不太喜欢你这身衣服。”
我没穿任何衣服。我想她指的应该是这具人鱼的躯壳。这段时间我的龙族语水平突飞猛进。不过离融会贯通还远得很呢。
“进来吧。”她招招手。蹲着转身钻进缝隙里去,长长的深色头发盖过脚跟,勉强能看出她穿着一件宽松的青色袍子,材质有细小的鳞片。不知是鱼还是蛇的皮,也有可能是人鱼皮。
面前的石缝仅能容一人通过,我爬到维兰背后,他反手托住我的“鱼pp”,小心翼翼地钻进缝隙。头上是“一线天”,两侧有零散的空洞,深处没入难以看清的黑暗之中;岩壁长满肉嘟嘟的石生花。从缝隙的角度看,整座山看上去像被剖成两半的老无花果。
维兰好奇地扭着脖子四下打量,冷不防被奥辛在脸上摸了一把。下意识地一躲;这女巫站在右侧的山洞里,咧嘴说:“别担心,我没打算诅咒你,我喜欢龙。”
然后盘腿坐下来,笑吟吟地上下打量着他。
维兰默默地钻进山洞。把我搁在岩石上,自己在她对面坐下来,很干脆地问:“你在梦中看见我们了?”
“啊,当然,不然还有别的法子吗?”女巫摆摆手,颇为和蔼地说,“梦是命运之神与我说话的方式。”
“你是什么时候梦见我们的。”
“我记得最开始是半年以前,但是,昨天梦见你们要来。你看,命运之神是很善解人意的。”
“你的梦很准吗?”
“总是这样,亲爱的,总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跟索利尔结婚?”维兰毫不客气地说。奥辛动动嘴唇露出牙齿,说不清是不是在笑;我正在担心他是不是惹恼了这位传说中能把人变成猪的女巫,维兰已经紧接着说:“我们见过梦行者,一个叫申长老的,他说你们能看到的只是一部分未来。”
“听上去是个无趣的家伙,”女巫翻了个夸张的白眼,龇了龇牙“对于你那个问题——我是个女人,女人会做连我们自己也不理解的事。但这并不是我跟索利尔结婚的理由。事实是,我无法选择自己梦见什么。也许他太微不足道了,命运之神不屑于跟我谈论他。而且我恋爱了,那家伙年轻的时候还是挺有趣的。”
“但你梦见我们了。你梦见了什么?”
维兰的态度仍然带着颐指气使的味道。当他面对不怎么熟悉或没什么好感的人时,很少会采用委婉的说话方式,有时让我颇感担心,但又不确定,圆滑是否比单刀直入更适合他。不过女巫看上去并不以为忤,她用几乎可以称得上愉快的语气说:“我喜欢你,也许会对你知无不言,但你得先证明,你配得上我的喜欢。”
维兰皱起眉头:“什么?”
“拿下微光之崖,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利用我们排除异己,也许你的信息根本就不值得我们去拼命争取。”
“这不是交易,是测试,”奥辛和气地说,“我知道这与你们的愿望并不相悖。至于你的第二个疑虑……想象我是一棵你从没见过的树,你不知道我将开出什么样的花,结出什么样的果实,但是,善待我,我不会教你失望的。”
“你能梦见未来,测试又有何意义?”
“我只是梦见场景,不知晓前因后果,更不是个万事通。”
“申长老已经给我们看过一个龙城的场景,”维兰飞快地说,“告诉我你能看到些别的。也许外面还有其他的梦行者,墨沙就提到过一个名叫比锡伯的。”
“他是我哥哥。”奥辛笑着说,一边凑过身来用干瘦的胳膊抽他,“现在,快走吧!在你们拿下微光之崖以前,别想从我这儿再套出什么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