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藏了枪,柳清叶竟然一点也不知道。他还以为狄夜只是又有点犯糊涂了,从伤害瑜兰欣开始,他的情绪就经常起伏不定,他以为他不过是心情又突然不好了而已。
没想到,瑜狄夜,这个平时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人,竟然能如此般的沉得住气,心头有怒和恨,为了报复,也能忍到最后一刻。
还有……最让柳清叶,也同时让瑜颜墨震惊的是。
瑜狄夜,竟然根本就没有忘记他小时候的那场经历……
虽然说,他的记忆还是有一些偏差和误解。但是,他确确实实是,记得当初的大部分情节的。
这和他平时看起来总是那么迷迷糊糊的样子,完全都不相符。
“我不能再忍受你了,瑜颜墨……”泪水不断从他的脸颊流下来,“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哥哥。你总是那么维护你,尊敬你,可是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你害死了我妈妈。我那么求你,你还是害死了他。”
“是吗?”瑜颜墨眼色暗沉,看着瑜狄夜,“所以你就要来取我的命。”
“是的。”瑜狄夜擦了一下眼泪,“我要杀了你。我要夺回所有我应该有的一切。”
“好,杀吧。”瑜颜墨只这般沉沉地回答他。
“不过,”他又补充道,“你不敢。”
“我敢!”瑜狄夜听到这句话,当即吼道,枪口往前一伸,“我要杀了你。”
“如果你敢的话。动手吧,别说废话。”瑜颜墨拿开了悦菱的手。
“不要!”悦菱惊呼起来,“不要颜墨。”
她的心已经要跳出来了,为什么瑜颜墨还可以这样坦然地面对瑜狄夜的枪口。
“狄夜,”她转而苦苦哀求瑜狄夜,“求求你,放下枪好不好,我求你了……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很生气。但是有些事,真的不必要这样解决。我求求你……看在我,和我肚子里宝宝的份上,冷静一点。”
“我和他今天必须要有个了断。”瑜狄夜重重吐了口气,重又看向往日里尊敬的大哥,“我不想再向从前那样活着了,我不想连我重要的亲人也无法保护。”
“所以就要杀掉另一个亲人吗?”悦菱反问,她几乎用尽气息,“你们也是亲兄弟,也是亲人。”
“你问问他当我是亲人看待吗?”瑜狄夜吼道,“他从来都没有过。”
瑜颜墨不回答,他对待瑜狄夜怎么样,从来不需要用言语去回答。
他是他的弟弟也好,是那个女儿的儿子也好,从小到大,都不是他所能改变的事实。
悦菱哀伤地求着瑜颜墨,抓着他完好的另一只手臂,轻轻摇晃着:“颜墨,你说句话啊,你回答他啊。你告诉狄夜,你是把他当成弟弟看的,你是关爱他的。”
见到瑜颜墨不答话,瑜狄夜只觉得心中的绝望又加深了一重。
如果,瑜颜墨此刻会告诉他,其实他心里是有他这个弟弟的,其实他也是愿意爱护他,关心过他的……那么,他心中的围墙或许就可以倒塌。
他会放下枪,跪在瑜颜墨的面前,痛哭并承认自己的冲动和错误。
可是,瑜颜墨不说话,不表达。
他只能依着从前的思维下去,认定他的心中是从来没有他这个亲人的。
……其实这一切一切,并不是突然发生的。
而是多年来,瑜狄夜的心中压抑和希望破灭所致。这么多年,瑜颜墨从不正眼看他,每每对于他的失败,只会嗤之以鼻。
从一次次的挫败、怀疑、放弃,到后面从此用嘻哈和糊涂来伪装自己,而瑜兰欣的事件和瑜柳珍莲的突然死亡,不过是导火线,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如今,他知道自己的手枪里是满膛的子弹。
方才,他开了一枪,那一枪心中抛却任何杂念,只想取瑜颜墨的性命。
可惜他平日缺乏训练,枪法不精,所以并没有打中瑜颜墨的心脏。
现在,他们隔得这么近,瑜狄夜的枪口就临着瑜颜墨的心脏,只需要一枪……从此,这世上就再没有瑜颜墨,再没有那么专制霸道的大哥,再没有KEN集团叱咤风云的年少总裁。
瑜狄夜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
“我再给你三秒钟的时间……”他尽力稳着话语。
“我说过你不敢。”瑜颜墨只冷漠地打断他道。
“住嘴!”瑜狄夜受到了最后的刺激,“现在就是倒计时,三、二……”
“瑜狄夜!”悦菱突然惊喊起来,她突然冲上前,抱住了他的手臂,“颜墨他是爱你的!”
“他没有!”
“他有的!”悦菱的声音大得整个教堂都是回声,“为了救你,他一个人闯入边境,被那么多雇佣兵围攻,几乎丧命。”
悦菱的话一落地,在场的人,瑜颜墨、柳清叶和瑜狄夜都是一惊。
瑜狄夜惊诧地看着悦菱,她的话他根本就不相信,她一定是为了防止他开枪,而胡乱编造的几句话。她休想要骗他。
“你撒谎。”他恨恨地咬牙,为了瑜颜墨,悦菱居然向他撒谎。
悦菱的泪水滴答不停,她哽咽着:“不,我没有……我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我见到颜墨的时候,他正从那里逃出来……那些人,雇佣兵,说囚禁了你,要杀了你。让你哥哥单枪匹马,拿自己去换你……他受了重伤,几乎丧命,我看到,他满身都是伤,中了好几弹……狄夜,你哥哥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不能,你不能这样误会他,伤害他……”
瑜狄夜摇着头:“不,你骗我,不可能的。”
“是真的。”柳清叶忍无可忍地说,“水木华堂把你骗去边境,一边哄着你。一边给颜墨下令,说一天要剁你一个手指头。条件是颜墨亲自去一趟,把你接回来。颜墨明知道是计,但是因为你被对方捏在手里,还是前去救你。我、悦菱,都是这件事的亲历者。”
瑜狄夜看着瑜颜墨,哥哥的目光,依然和方才一样,没有一丝温情和怜悯,有的只是暗黑的冰雪。
“是……真的吗?”瑜狄夜的眼泪静静滑落。
瑜颜墨看了瑜狄夜良久,才开口:“你救不救你,和你现在杀不杀我,没有任何联系。如果你要杀我,依然可以动手。”
“为什么?”瑜狄夜把枪再度指向了瑜颜墨,“为什么……”他的声音低下去了,枪也从手里落下,“为什么你是这种人……”
悦菱大口地喘着气,看着瑜狄夜慢慢跪下去,看着他咬着嘴唇哭。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我哥哥……为什么我哥哥是这种人……”他呜呜地哭着。
悦菱觉得身子发软,情不自禁地靠在了瑜颜墨的胸膛之上,带着一种力量耗尽后的荒凉和心悸的感觉,喘息着。
“没事了,悦菱。”柳清叶发觉了她的异样,忙劝慰道。
悦菱只是目光有些恍惚,她几次开启嘴唇,最终却生生咽了下去。
瑜颜墨伸出那只受伤的右手,捏住了她的下颌。他埋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一个短暂又滋润的亲吻之后,他离开了她的唇。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他说完这句牧师应该说的话,就往后倒了下去。
“颜墨!”悦菱忙着想要拉住他。
“哥!”瑜狄夜也发疯似地叫了起来。
深夜。
拉斐尔医院里,悦菱依然穿着婚纱,坐在手术室的外面。瑜狄夜也埋着头,坐在一旁,双手不停地绞着。
“我三岁的时候,哥哥有天说带我出去玩。”他怔怔看着地面,似乎在自言自语,“我跟着他出去,他带着我走了好远好远,一直到郊外的一个森林里。最后,他指着一个大坑,让我进去。我跳进去之后,他就用铲子,把各种树枝和杂草,都铲到了我的头上,把我埋了起来。”
悦菱转头看着瑜狄夜,这是他第一次,很清晰而不是夸张的讲述小时候的事。
“我一直在坑里面等他回来找我。可是,过了好久,天黑了,哥哥也没有回来。我吓得一直哭。认为哥哥一定抛弃我了。可是,到了第二天,哥哥又回来了,还和舅舅一起来了。他们把我从坑里面又挖了出来。我正高兴着,突然就觉得肩膀上一痛……”
瑜狄夜拭了拭眼角。
“后面的事,我就记不太清了。不过,我后来一直觉得,哥哥和舅舅在隐瞒什么事。我总不想把他们往坏的方向想。比如,为什么当时我醒来看到林子里有烤火的迹象,为什么我的肩膀上少了一块肉……”
悦菱不说话,只是带着一种悲悯的神色看着瑜狄夜。
正在这时候,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舅舅,颜墨怎么样了?”看到柳清叶出来,悦菱忙着问。
“没什么大事,子弹取出来了。”柳清叶取下口罩,“他只是有些失血过多,休息两天就好。”
“我可以看看他吗?”悦菱紧张地问。
“可以,”柳清叶点头,“你最好看看他,他马上就出来了……”他迟疑了一下,又说,“进手术室的时候,他就醒了。他坚持……不用麻醉药……”
“不用麻醉药?”悦菱惊道,那得有多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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