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豪道:“柳安,我看私塾还是收一些银钱当学费比较好。一来那么多孩子要照管过来,不比田地里的农活轻松,二来,一些小孩在你家吃些零嘴,也是不小的开支,三……”
“大爷,这话不要再提。我公,我爹,常跟我说,我们是农户,骨子里都带着土腥味道,田地里出产的粮食能糊弄好肚皮,死后能有一床草席裹着就心满意足。柳家几代一脉单传,到我还是如此,不过是我爹多让我认识几个字,要不是寨子里帮衬,现在这样的生活我想都不敢想,家里有田有地,不用自己劳作,却衣食无忧,在寨子里我看还没几家人过这样的生活。
虽然到我这,下一班变成了女儿,我还是很知足,不论有多少家财,这人活着,就求个心安。”
柳安似乎喝高了点,感慨有些大。
柳香玲面色不由一暗,暗自瞟了齐柳笙一眼。
杨念豪没有再说,生时死祭,看破这个,除了心安,还真没什么可以让人念念不忘的。
或许话题过于沉重,杨念豪转而对江信北道:“信北,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事情,说半截。”
江信北腹诽一阵,要不是你突然打断我的话,我有说一半话的爱好么?端起酒碗对几人扬了扬,闷一口,道:“我们这里,山上,猫耳朵,香菇,松蜜,松茸之类的山货很多,各家的干货肯定也不少,拿出去贩卖,不说很赚钱,起码能多些油盐针线钱,学费钱,怎么就没人这样去做呢?”
自从中午,那个古怪年头出现,江信北总想弄清楚原因。
杨念豪:“呵呵,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你先生不是说了吗?我们农户骨子里都带有土腥味,有田有地,心里才安,没有田地,那就像无根的浮萍,稍有风吹草动,那还不得流离失所?你看看村里那些佃户半佃户就行了。山上那些货物,除了肉类,其他的耗油多,没油又不好吃,谁家愿意跌落自己田地里的活计去做那没谱的事情?再说,上山采摘的数量少,拿出去卖,一天时间,在路上就去了一半,到场上还得运气相当好,能顺利卖完。要卖不掉,几天的工夫还不白白浪费了?”
江信北:“如果,不论多少,外面有人直接收购,不耽搁工夫,那样或许可行吧。”
杨念豪:“山上的货物终究只是一时之利,没有田地,谁家心中都没底。”
江信北心思大动,田地里出产,一年也弄不了几个大洋,能糊弄好肚皮算不错了,能多得些银钱,用来换粮食,就比种田划算多了,你们心安是要抱住自己的田地,我的心安是让家里生活变得舒坦些,有钱还怕没土地吗?
伍郎雄傍晚听江信北一说,没多想,现在听了愈发就得江信北不安分。闷了一口酒,道:“信北,很多事情,知易行难,就我所知,乡镇根本没几个人买这些东西,想吃,自己上山找就是,就算到了县城,价钱没个谱,还有商会行会的管制,小打小闹都麻烦不断,想立足恐怕不拜码头是不行的,再说,收山货,需要本钱,我看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的好,”
江信北:“大公,要是我帮村里人把这些拿出去卖掉,你觉得怎么样?”
杨念豪呵呵笑道:“好事啊,莫非你想学你先生那样,求个心安?不过,这和你先生的事情不同,要是卖不掉,你自己吃亏不算,还要遭村里笑话,败家不是这么败的。”
江信北自己有谱不再多说。
伍郎雄这段时间心绪不宁,先是听柳安说心安,此时又听杨念豪说起心安,不觉陷入沉思。
是人总在寻找自己的心安之处,自己的心安之处在哪里?
在家里,老想着外面的事情,是心不安,但如果不顾老爹十多年来既当爹又当娘的感受,真正如愿以偿了,自己就能心安吗?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教分付点酥娘,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故乡”
苏轼这词虽然是对美女而作,但那份心境似乎很对伍郎雄此时的心思,故乡能让人心安,反过来,能让人心安的地方也可以是故乡,不可能局限一隅一地。
伍郎雄确实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