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不是荒原,它有自己的语言。虎啸狼嚎偶尔回应山谷,山风林涛时常低吟。风声鹤唳,虽不至于草木皆兵,但如果配上各自的心景,却极似范仲淹笔下那种虎啸猿啼,满目萧然。
高吉登和彭家福各自带着自己的人手,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行进在大山莽林间。虽不至于“感极而悲者矣”,但无论如何都与积极的心理因素无关。
杨凯手下死了一人,伤俩人,彭家福手下死五人,这些人倒不见得有多厚的交情,但毕竟是一个锅里吃饭,作为普通人,是穷凶极恶也好,是老实憨厚的也行,自己熟悉的人,身边的人,忽然就这么永远地消失了,心理总会有一段时间不适应,而这种心理往往是负面的。
说到底,人会因为生存而杀戮,不会是因为杀戮而生存。土匪采用抢掠和杀戮的方式求生存,谁的命都没有他们的命重要,视人命如草芥。但事实上,土匪还是一般的普通人,即便漠视别人的性命,也勘破不了生死,成不了枭雄之类的人物。当丢掉性命的是自己熟悉的人,身边的人,即便谈不上多少交情,他们做不到“随心所欲”,无法弹压心魔,兔死狐悲的感觉会袭上心头。
因为,别人的性命离他们很远,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质感虚幻。正如别人的病,只是病,自己的病却是命。
抬着一个人,连同秦玉秀还有三个腿脚不方便,没有月亮,那几颗眨巴眨巴的星星太冷。太小气,走夜路是个麻烦事,高吉登走到彭家福边上,“家福,你看。我们是不是进罗坪歇脚,明天再走?”
彭家福沉吟一会儿,道:“我看,我们可以进村讨些火把火笼,反正已经近屋边了,最多个把时辰就能到家。”
高吉登没有再没再多说。彭家福说的也不错,今天虽然身累,心也累,但罗坪和高埔寨是有约定的,二十几个人。没人愿意收留。
彭家福也虽然很想进村歇夜,但却不合时宜。高埔和罗坪有约定倒不是大问题,但今天接应杨凯,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丢了五个弟兄的性命,如果行蛮的话,万一,罗坪人告到张黑七那里,张黑七心里肯定不爽。不论是出于整肃山规。还是出于对其他弟兄有所交待,自己都脱不了干系。说不定,数罪并罚。到时候,三刀六洞的惩罚肯定离不了。
罗坪寨子前有条小溪,寨子背靠山冲。村民住宅相对集中在山冲之间低矮而平缓的山丘上,两厢稻田,其他民房散落在山冲里的其他小山口,或者浅浅的山弯里。
寨子斜对面的一个小山弯半腰。背靠大山,一家独立。沿山腰,小路沿山腰向两边延伸。因为所处位置光线为山势所阻。天色比外面暗淡得早些。不过有个好处,天气炎热的时节,这里山风徐徐,显得清幽凉爽。天冷时节,却又成为一个避风港。
“伙计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进屋坐。”
廊檐下坐着的中年汉子见何达强,站立起来,跟着一个后生仔,“伙计爷。”
“阿贡,几天不见,就成大小伙子了。”
后生仔十六七的模样,腼腆地笑笑。
“进屋就莫了,有个事情可能得麻烦你,顺便来跟你要两个火折子。”
中年汉子没问何达强什么事情,让阿贡进屋拿出两火折子。
何达强也没有隐瞒中年汉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扼要地说个大概,道:“伙计,万一惊动了高埔那些人,你得帮我找个稳妥的地方预备着……”
阿贡拿着几个火折子过来,何达强接过,顺手装进衣兜里。
中年汉子道:“我跟你一起去吧,这里的山山水水我比你熟悉。”
何达强:“你就别参合了,只怕这事情对你们村不利。”
中年汉子道:“没事,该来的总会来,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何达强自然明白中年汉子的意思。
地处土匪窝,罗坪和高埔有协议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罗坪人出些钱粮,求个安稳,高埔土匪收取钱财,不来骚扰抢掠罗坪,算是各取所需。事实上,这个协议多半是大户人家和高埔土匪之间的协议,村民被绑架在上面,不过,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最明显的是,如果要和高埔土匪对峙,时时要提防土匪,又得不丧失。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但总有些罗坪人咽不下这口气,毕竟这是土匪强加给罗坪的。罗坪和高埔地界仅仅相距五六里路,避免不了有不信邪的人和土匪产生私下冲突,至于是不是违反罗坪与高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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