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到五天之前。
刚好是愚人节的第二天,从宿舍园区通往校外的路上,一路散落着红红绿绿的纸屑。塑料袋饮料瓶之类较为明显的垃圾都已经被收走了,但像是气球彩带还有路两边的彩旗都还留在原地。
这些会在这几天内逐渐被收下来。还没收的这几天,还可以保留保留气氛感,顺便给学生会做做宣传。
这个工作室组织部的。
卫邵歌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件事他已经提醒连轩了,连轩办事靠谱,也是他属意的下一任主席人选。这两年s大学生会风头很盛,来回举办了许多这样的活动,名气都打到了校外。
这两年,就是卫邵歌担任主席的两年。
他今年已经大三了,再有两年就要毕业。按照惯例,明年他就要卸下学生会的职务。虽然他的学制有五年,团委老师也表示希望他再留任一年。
但他笑笑,说自己要是再留一年,连轩就没机会了。团委老师知道他和连轩关系好,也就遗憾的作罢。
卫邵歌噙着一缕笑意,对上连轩感动不已的目光还摆出一个“客气什么”的手势。但在那薄薄的笑意之下,深入骨髓的厌倦正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寒意。
“真没意思。”
这个声音一直反复的在他心底冒出冒出头来,就像是打地鼠似的,他东一榔头西一锤子,追着追着想要把那个声音敲散掉。
然而对方太狡猾了。
根本不让他捉住尾巴。
在学生会的庆功会上,所有人举杯,欢呼着笑闹着几乎掀翻天花板。
而那个声音在说,“真没意思。”
在学术会议上,导师拍着他的肩膀,热切的把他介绍给业界顶尖的研究学者。他谦逊的微笑着。
而那个声音在心底说,“真没意思。”
在“砰砰”的撞击声不绝于耳的网球场上,呼啸的风声擦几乎是擦着耳朵飞过去。所有人都在欢呼“赢了赢了!”
他微笑着。
而那个声音静悄悄的说,“真没意思。”
在沉静诡秘的夜色中,轮胎在地面上炸裂出刺耳的摩擦声。张扬凌厉的车身划过一道s型的轨迹,率先冲过了终点。呼啸狂风吹得他整个胸腔都和衬衫一样鼓胀。
而那个声音仍旧在喋喋不休的嘲讽着——
“没意思没意思没意思……真没意思!”
在欢声笑语的包围之中,卫邵歌笑意不减,耳朵里却是那个冰冷的声音,一遍一遍重复着。
让他没办法自欺欺人——他生活的世界和其他所有人,是同一个世界。
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所有的五彩斑斓,在他伸手触摸的时候,全部都褪色为无精打采的黑白,并且一片片分崩离析。
呵,真没意思。
从很小的时候,在那些——
“这孩子不正常……”“有病吧……”“都不会笑的,骂他也听不懂……”“没妈果然不一样……”
的窃窃私语包围中。
他就学会了怎么样去完美的隐藏自己的秘密。
就像一个被丢进猫群里的小豹子。在成年之前,都必须要小心翼翼藏起自己不一样的爪牙。
他迅速的掌握了其中的诀窍。
那就是观察其他人,那些“正常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的反应,然后模仿着去做。
他很聪明,很快就学得像模像样。
再之后,已经没有人记得他曾经是什么古怪的样子了。
所有人都夸赞他“聪明”“懂事”“有礼貌”……
然后用有些夸张的语调,赞叹卫朝华和那个女人教育有方。
在继母为温柔的抚摸他头顶的时候,卫邵歌乖乖的靠了过去。完美的面具之下,早已密布蛛网一般的裂痕。
有的东西,在你掌握了窍门之后,就会越来越简单,到最后甚至水到渠成,不需要格外的心力。
就在他几乎都要忘记了那个喋喋不休了二十几年的声音的时候。
忽然有一天,他安静了下来。
然后说了另外几个字,“真有意思。”
这一天,他刚刚搬到新宿舍,认识了自己的新舍友。
笑成。
真有意思。
卫邵歌仰头看了眼s市高远明快的天空。弯起嘴角笑了。
但是下一秒,弯起的嘴角瞬间僵硬,一寸寸收了回来。明快愉悦的表情裂开一条条缝隙,泄露出阴惨惨的味道。
不远处,步行街的甜品店门口,那个正在把一只草绿色的冰激凌递给身边女生的人。
他不但认识,并且还很熟悉。
他叫笑成,是他的舍友。
卫邵歌静静的站在原地。
对方低头对身边的女生说了句什么,女生脸上就洋溢起欢快的笑容,还扬起胳膊锤了他肩膀一下。
然后,笑成接过了女生肩上的书包,换到自己肩膀上,当先一步走了出去。
卫邵歌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对方的背影。
如影随形,直到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为止。
他轻轻笑起来。
还真是,有意思。
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一股熟悉的疼痛忽然从胸臆之中升腾盘旋而起,熟门熟路的蔓延到他的手臂上。
整个身体的右半部份瞬间被切断了知觉。
令他几乎无法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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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客厅之中,轻快的音乐声突兀的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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