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说,同时也不免,感到些许得意。
“君侯,何尚有一不情之请。”
“萧先生但说无妨!”
“如果王离败北,关中沦陷……何想请君侯出马,为何取一些东西。我听说,老秦收集七国典章,存于咸阳宫内。前人智慧,可为今日萧何之鉴。君侯,萧某希望能得到那些典章!”
这也是萧何自归顺刘阚之后,第一次开口所要东西。
但刘阚没想到,他竟然是要这么一件东西。
七国典章?
那可是要打进关中啊!
萧何神色庄重,“我也知道,此事颇有难度。可七国典章,却凝聚了无数前人智慧,若是……”
“好了,别说了!”
刘阚打断了萧何的话语,咬了咬牙,狠下心说:“萧先生放心,我一定会设法,将那七国典章,奉与先生。”
公叔缭在一旁没有说话,枯瘦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也许,在刘阚和萧何的身上,他看到了当年自己意气风发的影子吧。
“咳……咳!”
公叔缭咳嗽了两声之后,将刘阚和萧何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既然萧郡长决意推行新法,那么相关的变革,也许注意。君侯,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在于人口的稀缺。何不变初税亩法,而另立新法呢?比如,男子在什么年纪,可以授种多少田地,女人和奴婢,同样也享有此权利。开一百亩荒地,可得一半,或者二十亩,四十亩私田。
私田不准买卖,可传于子孙,公田在死后,需归还于官用。
一俟授田,则不许迁徙。另外还可以授予耕牛农具等物品……如此一来,各地流民岂不蜂拥而至?”
这个办法,听上去好生耳熟。
刘阚依稀记得,前世和人聊天时,曾谈及这样一个话题。
均田制,这分明就是均田制的雏形嘛……这可是在六百年之后,才会出现的土地律法啊!
刘阚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公叔缭,久久说不出话来。
莫非,这位公叔先生,也是穿越来的吗?
公叔缭并没有注意到刘阚的那种目光。此时,他思路突然间大开,好像开闸放水一样,灵感不绝。
“另外,君侯练兵之法,也颇有问题。
我倒是能明白君侯的意图,想要训练出职业军卒……这思路自然很好,可问题是,根本不可能执行。君侯可计算过,你练一职业军卒,需要多少人的税金供养才可以吗?我倒是计算过,未必很准确,一百人……君侯,一百人才能供养一名君侯所认同的职业军卒啊……
你计算一下,就算九原云中两地,有人口百万,能供养多少职业军卒?”
刘阚面颊一抽搐,轻声道:“一万人!”
萧何说:“可是,君侯当初在楼仓,不过一万多人口,却供养出两千职业军卒啊!”
公叔缭笑了,“你且问问他,私下里截留了多少辎重粮草?如果不是在楼仓,就算你有十万人,供养两千职业军卒的话,只怕用不了三十天,就把你的家底儿给淘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会剩下。君侯,你所谓的职业军卒,必须要有一个先觉条件,那就是人口,还有税金。
以目前的状况而言,即便陛下在世时的鼎盛时期,举倾国一千七百万人之力,最多养十万职业军卒。战斗力确是强了,可你要面对这么大的疆域,又该如何守护?靠这十万职业军卒?”
刘阚闻听,不禁面红耳赤。
这也是公叔缭第一次,以如此尖刻的言语挤兑他。
说实话,在建设楼仓的时候,他心里还存着一点穿越者的优越感,想要建立起一支所谓的现代化军队。可是如今细想下来,如果他不是手握楼仓,恐怕连那两千人,都支持部下来。
职业军卒,又谈何容易?
“君侯,你的想法没有错误。”
公叔缭轻声道:“其实在楼仓时,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老秦的兵制就目前而言,历经五百年洗练,最为合适。然则,与君侯目前而言,似乎又不适用。所以,我就在想一件事。”
刘阚连忙问道:“请先生赐教。”
“君侯,有没有考虑过,兵农合一?”
“啊?”
“闲时为农,战时为军……以河南地大片土地,只要能操作得当。只需一两年,君侯手中,至少可握十万雄兵。君侯,我说的这十万雄兵,未必能比得上老秦锐士,但一般精兵,却还能抗衡。”
兵农合一?闲时为农,战时为兵……
刘阚的脑袋瓜子嗡的一声响,几乎要昏过去了。
这岂不就是后世著名的‘府兵制’?
越来越怀疑,这公叔缭是穿越而来的人物。但不可否认,府兵制,也的确是他目前,最合适的一种方式。
说了很多话,公叔缭有点累了!
刘阚和萧何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卧房,在房门口相视一眼之后,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敬佩。
这,是对公叔缭的敬佩。
如果说萧何的敬佩,是源于公叔缭那种广博的学识。那么刘阚的敬佩,显然是因为公叔缭的那种极其敏锐的超前思维。要知道,公叔缭超前的可不是十年二十年,而是将近七百年!
“君侯,我想派人前往山东各地,遍访名医!”
已经清楚的认识到,公叔缭的重要性之后,萧何忍不住开口商量。
山东各地,如今是烽烟迭起。想必会有不少人,愿寻一方净土,平静的生活。可是这名医……
刘阚点头说:“那就烦劳萧先生了!
另外,骊丘这一两日就会抵达,到时候我会让他到你身边,随行保护。先生将行变法之事,只怕今后,更要辛苦了。”
萧何也不推辞,只是微微一笑,而后告辞离去。
虽然说心里面有了章程,可是刘阚并没有感觉到轻松多少。
他顺路去拜见了一下阚夫人,还和刘巨车宁嘻嘻哈哈的说了一会儿子的话,然后满怀心思的回到了书房。书房中,吕嬃和薄女正在整理房间。按照她们的说法,每年新春,都要扫尘。
所谓的尘,就是各种晦气,不好的事情。
这书房原本是乌氏所有,乌家如今灭亡了,不可避免的会带有晦气。日后刘阚,要在这里办事,万一被沾染了……所以,从正月初一开始,吕嬃就带着人,忙里忙外的打扫着房间。
“阿阚,曼姐姐来信了!”
“啊?”
“刚才你和老萧先生与公叔先生说话,所以没有打搅。
使者现在驿馆中休息,我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好像很很疲惫……不过,这里有曼姐姐给你的信。”
吕嬃说着,从书案上拿起一封书信。
看封口火漆,显然还没有拆过。刘阚笑了笑,把书信接过来,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
然后把信递给了吕嬃,默默的坐下来。
“阿阚,曼姐姐……其实心里很苦!”
吕嬃示意薄女出去,贴着刘阚坐下,轻声道:“每次书信里,她都是说公事,其实我知道,她是担心我……这许多年了,曼姐姐一人苦苦支撑着巴蜀,殊为不易。要不,你把她接过来?”
“我何尝不知道,对不住她啊!”刘阚苦笑一声,“可问题是,巴蜀现在真的离不开她。老唐攻克邛都,已率兵屯扎葭萌关一线。我原以为他能从邛都获取足够的人口,但现在看来,却是过于乐观了。耗费钱粮无数,却只得了三万南蛮兵……守有余,可是攻掠却明显不足!”
“阿阚,可你这样就不觉得,对曼姐姐不公平吗?
她已经二十六七了,却连个名份都没有。这许多年来,孤苦伶仃的守在那巴蜀之地,你这心,未免太狠了一点。”
“够了!”
刘阚心情本来就有点沉重,被吕嬃这样一责怪,终于忍不住发作起来,“我难道想这样子吗?
我何尝不想,带着你和曼儿,一世逍遥快活,不去烦心这诸多琐碎俗务?可我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更不单单是我一个人。我掌握着十几万,乃至几十万,百万人的身家,我只能走下去……”
“阿阚!”
吕嬃已经很久没有见刘阚发作这么大的怒气,也不禁有些害怕。
刘阚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轻声道:“阿嬃,我不是要对你发火,实在是……公叔先生的病,恐怕不行了。老萧派人前往山东,寻求名医,但我估计……我只是心里很憋屈,很烦躁!
以前,我想着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在楼仓时,我想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可是现在,我突然感觉一些疲惫。老灌不在我身边,小猪跑去了广武城;老曹在并州,钟离去了九原。以前身边围绕着很多人,我倒不觉得什么。可一下子,都走了,如今连公叔先生……
这段时间,让秦就住在先生那里吧,多陪陪先生。
公叔先生没有子嗣,平日里对秦虽然很严厉,但我知道,他把秦视若己出。且让秦,多尽孝道。
曼儿那边的话,你写封书信过去吧。到时候我会派人过去,断不会寒了曼儿的心思。”
“那就好……”
吕嬃话未说完,刘阚已站起身来。
“阿嬃,我要去城外一趟。
若是萧先生他们找我,就说我去大营视察去了。有什么急事的话,去大营找我就可以了!”
大营,是刘阚在杭金山下临时建起的兵营,有大约五千人马驻守。
担任杭金山大营的主将,正是乐叔。虽然刘阚听从了李成的劝说,但是对乐叔,还是要使用。他发现,乐叔在治兵练兵方面,也的确是有真才实学。于是就效仿蓝田大营,营建了杭金山大营。
在大营里视察完毕之后,刘阚回到朐衍家中,已经过了戌时。
吕嬃已经歇息了!
可刘阚还不能睡下……
那叠摞在书房桌案上的各种公文,还需要他去处理。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原,一天下来就有这许多的事情。刘阚开始佩服了,始皇帝一天百斤的公文,又是如何批阅的呢?人都说当皇帝好,可是在风光的背后,其中的辛酸谁又知晓?
若非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刘阚真想打退堂鼓了。
萧何已经把新法的雏形整理出来。
包括了公叔缭所说的方方面面,军事、民生……林林总总。虽然只是雏形,却也有三四十页。
刘阚一条条的看罢,并且逐行做出批示。
依照着记忆中,那早就模糊不清的均田制,府兵制,把一些细节完善下来。
等处理完了萧何的这份文章,已过了子夜时分。
薄女,伏在书房的角落里,睡着了。
刘阚也没有叫醒她,把公文用竹筒封好,明日自然会有人,转交给萧何。他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可还没有等他把一个哈欠打完,只听书房外,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薄女立刻惊醒,连忙站起来。
刘阚朝她点点头,示意不要惊慌。把竹筒递给薄女,“明日一早,让萧禄交给萧郡长启阅。”
说完,他大步走出了书房。
却不想,吴辰、萧何带着人,正匆匆的赶过来。
“君侯,勾注山蒙少君八百里加急,派人前来报信!”
刘阚脑袋昏沉沉的,原本有些迟钝。闻听吴辰这一句话出口,却顿时打了个寒蝉,一下子清醒过来。
“可是巨鹿战报?”
吴辰和萧何,相视一眼之后,有些激动的点了点头。
“巨鹿,战况如何?”
刘阚的声音,不仅有些发颤。
这也难怪,巨鹿战果,将直接影响到他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这些日子来,他心急火燎,甚至还和吕嬃发脾气,不仅仅是因为公叔缭的身体状况。其中更多的,还是对巨鹿战局的担忧。
萧何深吸了一口气,“蒙少君战报,三日之前,王离在巨鹿……”
“如何?”
“王离在巨鹿惨败!”
刘阚的脑袋嗡的一声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向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