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了她的命,她也可能被活活饿死。
而对此,医生束手无策。
可能就是这几天了……
简叔整宿整宿不合眼地守在她边上,却没有任何眼泪。
半年了,全家人开始对死亡这件事默默在心里做出了各种铺垫,它不是出其不意的,突如其来的,却一点点凌剜掉我们的希望和耐心,让它们在六个月的等待中,面目全非。
如果宋姨走了,我们每个人不外乎也死了一大半。
我在简家老房子的冰箱里搜出了一堆过期腐烂的食物。
简乔开始从容地接下秦东递过来的烟。
简鱼甚至瘦到脱形。
九月二十五号,那一天晚上下了一整夜的暴雨,疾电偶尔会撕裂照亮整个厚重的天幕,每一滴雨水都像子弹一样激越地落击在窗上,刚刚被擦拭过的透明玻璃上还有没有被洗尽的清洁液,我数着一个一个涌起却又很快破灭的泡沫,一直没能睡着,爬起来,打开门,看到简乔也坐在沙发上。
我坐到边上,闭着眼靠在他肩膀上。
并不冷,可是他开了暖气,开得很足,却不能驱除那股在偌大的客厅里嘶嘶传导的寒冷。
我不敢告诉他我的眼皮一直在跳。
彼此都不想说话。
直到他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脸,对我说了一句话,可因为紧凑的雷声,我并没能听清楚。
我问:“你刚刚说什么?”
他温柔地笑了,捧住我的脸吻了吻我的额头。
然后,电话响了,简乔的吻几乎僵在我皮肤上,失却温度,变得冰凉。
就在这一夜,我们失去了宋姨。
追悼会定在三天后进行。
这三天里,我们来不及收拾的心情,被迅速淹没在程序繁琐的白事中,魂飞魄散。
简叔除了领导致辞的时候不能放声痛哭,剩余得每一分钟都让我们很害怕他把自己哭瞎,于是简乔很有预谋地事先把电厂领导的发言稿加长到了四十分钟。
我头一次学会了扎白花和叠元宝这种一辈子也不想干一次的事,从前这些,包括为我父母扫墓都是宋姨亲自做的,她说小小年纪别沾这种晦气,而现在对着一桌子整整齐齐的元宝,只剩下秦东正故作轻松地跟我说:“呵呵,小妞,手艺不错。”
而当时简鱼在我边上往每个小袋子里装糖,装着装着突然扑过来抱住我嚎啕大哭,弄得我手忙脚乱之余只好指挥秦东去装巧克力并且叮嘱他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偷吃否则我就打断他的狗腿。
我们尽量把每一个步骤做到完满,因为这是宋姨在人世间最后一点体面。尽管现在她已经被挂上了墙,把所有经历过的悲伤喜悦痛苦幸福定格在一张黑白相片里,带着她一贯的豪气笑容,她把自己的故事讲完了,剩下的一切,都不会再在意。
可等到在电厂领导在我们面前如约地滔滔不绝时,我还牵着简乔的手,心里在想,呵呵,幸好宋姨不会在意了。
否则……
可我“否则”不出来。
如果消失了近三年的人像一缕青烟一样冒出来,就算是大白天,我也只能认定自己是撞邪了。
我看着温夕旁若无人地立在宋姨的遗像前,穿着一件白色的长风衣,美得就像《聊斋》里刚刚幻化出人形的妖精,她把怀里的一只肉团子放在地上,轻轻往前推了推,说:“小迟,去给你奶奶磕个头。”然后她对简乔,或者也对我,楚楚动人地笑了笑。
众人魂不附体的目光中,那只肉团子扭扭捏捏地走了两步,继而噗通一声摔倒在电厂领导脚边……
而就在半个小时前,简叔老泪纵横地指着正在给简乔佩戴黑袖章的我向所有的亲朋好友介绍了一遍,“飒飒啊,你们都知道的,老程的女儿,现在是我儿媳妇了。”
于是眼下这种尴尬,就像一堆鹅卵石塞进了胃里,一时半会很难让任何人消化。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着我和简乔,我很困难地才把手从他掌心里拔出来,我把自己缩到了秦东后面,只有他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我,说:“飒飒,别难过”,这让他在我心里的形象瞬间拔高到能与董存瑞叔叔齐平了。
我在站满了人的厅里,呼吸着干燥而焦虑的空气,心想:秋天可能真的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我再不更新就要被掐死了。
好吧,这周日更。
更新了你们不要霸王我啦。
玻璃心很伤的。
打分的时候不要打零分噢~乖~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