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那些话,不一会儿她和君泱便离开了兰台,而她们走后,从那小岔路里边走出来一个抱琴的女子。那女子生得眉眼细长,脸色虽是有些苍白,却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像是朦胧间的六月飞絮,看起来柔柔软软,一条简单的银纹百蝶戏花裙也被她穿得清雅脱俗。
她的眸光有些涣散,呆呆的望着君泱离开的方向,过了会儿,又看向马婕妤行去的地方。良久,终是收回目光,却也并没有回复些焦距,只是怔怔的盯了自己的脚尖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会儿,从她那儿传来水滴落地的滴答声,再看去,那茶白的衣袖竟是被鲜血濡湿了,呈现一片殷红颜色。而血迹就这样顺着她的腕间淌下,划过琴板,最终滴落在地……
滴答,滴答。
这时,有一个宫人缓步行来,见了那呆立的女子,立刻垂了眸子过来给她见礼。
“给卫婕妤问安……卫,卫婕妤,你这是怎么了?”
耳畔传来宫人惊慌的声音,卫平却只是散着目光瞟了过去,强牵出一抹极淡的笑……
卫婕妤啊,她不姓卫,也不愿姓卫。但这是皇上赐的姓,她也知这是恩宠,不想受也还是做出欣喜的模样接受了。而被叫着叫着,慢慢也就习惯了,如今,连她自己都要忘记自己是姓李的,这宫里谁又还会记得呢?
“无碍,不过是不小心被瓦片划伤了,然后又被这忽然断裂的琴弦给割了两下。”
她的语调平淡,声音却有些沙哑,那微带着的鼻音竟像是刚刚哭过一样。
“这琴,你帮我扔了吧。”
宫人接过染血的琴板,有些惊讶,众所周知,卫婕妤最是爱琴,尤其喜欢这把琴。
注意到宫人不解的眼神,卫平只是轻轻笑笑,转身离去,并不做任何解释。
再是爱琴又有什么用?她已经不想再弹琴了,因为,那个人再不会来听。
当日晚上这件事情便传到了刘骜耳朵里边,当时他正在批阅折子,听了,也不过微顿片刻,随即漫不经心似的回应,孤知道了。
孤知道了。
短短四个字,没有任何其它的反应,让人看了便觉得他该是不在意那卫婕妤的。
但怎么可能不在意呢?若真的觉得无关,那这件事甚至都不该传到他的耳朵里,毕竟后宫事宜皆有皇后处理,而特意派信任之人将她的事情告知自己,那便是说明了一切。
只是可笑,身为天子,连自己喜欢的菜肴都不能随意透露,更何况是喜欢的女人?于是他从不表达,不说,不特意对她关照些什么。
这也是一种保护,最不值,却最是有效。
刘骜坐在案前,前边摆了许多折子,他皱眉间,御笔亲批,看上去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是啊……看上去与之前并无不同,只是心底却是沉的,沉得厉害。
良久,忽然没有任何缘由便轻笑开来。也没别的,他只是忽然觉得这个身份很可笑,真的很可笑,比布衣都不如。可他偏偏又需要这个身份,身在皇家,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权势的重要性。以前以为只有最高的那个位子才是安全的,却没想到,在这地方,哪里都不安全。
站得低了,容易被踩住,站得高了,却也可能摔下来。
刘骜长叹一声,望向窗外。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个好皇帝,真正的好皇帝该是心怀天下,智者仁心,而不是像他这样,只因权势二字便不肯下位。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成功的皇帝,不够强大,连把持朝政的主导权都不在他……甚至,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