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朗问这话的时候还扶了扶头上的方巾,口中念念有词道:“君子正其衣冠……”
沈恪把他刚理好的四方平定巾又扯歪了,道:“连山归一都在后头撵着,我们还是分开跑路的好。约个时间地盘,回头我请你喝酒。”
郑玄朗倒是没觉得沈恪这样和他说话,有什么懈怠的意味。如果他真是那种凡事都要讲究合不合礼度,把人心和情分都要拆了开来一分一毫放在秤上称个清楚明白的老学究,他也不能和沈恪做了那么长时间朋友。
在沈恪抛下这么句不讲情意的话后,郑玄朗好声好气追问道:“甩不掉追杀者,很麻烦?”
沈恪的脚步一顿。被他拉着往外走的萧道鸾用探询的目光望向二人。
沈恪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便是生吞了只□□,只怕他的表情也不会那么复杂。不自在地打量着萧道鸾修长却不壮硕的身材,沈恪转头对郑玄朗道:“你是想说……”
“我也许能帮上点小忙。”
黑脸大汉小心翼翼地解开随身包袱,用爱.抚情人般的轻柔动作,一一取出其中的脂粉软膏时,也不由有片刻怔忪。
敷粉涂朱的小玩意儿显然不是那包袱的全部,郑玄朗将瓶瓶罐罐按大小高低摆放齐整后,继续拿出的东西,就不是萧道鸾所熟识的了。
沈恪像是认出了那是些什么,不过完全没有和萧道鸾解释的念头。他是个多话的人,此时闷不做声,全然是因为想起了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郑玄朗收好只剩下层皮的包袱布,折得方方正正放在膝上,对萧道鸾笑道:“莫要见怪,我自小就喜好这些。”
他的脸上神色飞扬,眼中含光,和痴迷剑道的修士谈起自己的剑时如出一辙。
“这是?”
郑玄朗小心拔出瓶塞,低头细嗅瓶口,似是觉得气味有些不对,便倒了些粉末在掌中,滴了两三滴水,使之晕开。
他这一番动作,让萧道鸾想起多次看到沈恪用一块软布轻轻擦拭剑锋的场景。只有对着心爱之物,才会露出如此专注的神色。
郑玄朗道:“是些胭脂水粉。”他的神态毫不扭捏,不似作假,像是打心眼里不觉得一个八尺男儿如同小姑娘般喜爱捣鼓这些,有什么值得羞愧的。
沈恪瞥了眼萧道鸾,用种介于幸灾乐祸和心有余悸的口吻道:“他这些胭脂水粉,不只是涂在脸上好看些而已。”
“易容?”萧道鸾一猜即中。
沈恪闭眼道:“算是吧。”闭眼的时候,他心中的小算盘打得飞快。郑玄朗的这门手艺,确实对他们摆脱追踪有些帮助。但这个忙,绝对不能由他开口提出要郑玄朗来帮。但凡此时他流露出一点认同的意思,以他和郑玄朗的交情,对方马上就会用他的名义留下。那到时候,他就得担上些挑起事头的责任……
沈恪自认是个坦荡荡的汉子,但有些事,被迫做过一次就够了。
萧道鸾揉了揉沈恪的眼角,问道:“不舒服?”他原不是个会顾及身旁人情绪的,但与沈恪这么些时日相处下来,对方撇一撇嘴,他都心领神会那是在想些什么。
沈恪抓住对方的手,温度正好,不黏不腻,怎么握都非常舒服。
“那是怎么了?”沈恪不是那种有意拿捏、折腾旁人的人,此刻将笑非笑的古怪神情,只能被萧道鸾解释为有口难言。
从某种角度上看,他并没有猜错。
以为沈恪舍不得与旧友分离,又因两人麻烦缠身而不得不为之,萧道鸾细细思索一番后道:“他们见过我,便是封了剑气,也可凭着画像搜寻。这位……”
黑脸汉子道:“在下姓郑名玄朗……”
萧道鸾道:“这位既然有易容的手艺,又是你的旧友,同行自然便宜。”
沈恪抓着萧道鸾的手,放在嘴边碰了一下,笑道:“你既开口了,我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
三人在下一个渡口换了艘小舟。在渡口的时候,以萧道鸾的眼力和另外两人老江湖的经验,都不难看出混在一群散客中的几个盯梢。
沈、郑两人不用彼此打招呼,很有默契地一个搭上另一个的肩膀。沈恪将脸埋在郑玄朗的肩上,郑玄朗用他那扇子般大的手掌使劲拍着看似昏昏欲睡的人,含糊道:“这就晕了?”
萧道鸾收好剑,隐了气息,只如一名最普通的行客一般,低头穿过人潮。
三人在狭小昏暗的船舱碰头后,萧道鸾见无外人,便道:“不如趁此机会,麻烦郑兄为我二人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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