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窦氏少君叩见皇后,娘娘金安。”
窦漪房扬手请起,“自家兄弟,俗礼可免则免。”
窦少君拱手谢恩,“谢娘娘。娘娘对少君关爱,少君感激涕零,然天地有道乎,先‘君臣’后‘父子’,礼制亦然,俗仪可简不可废。”
窦漪房先是一愣,脸上绽放欣慰的笑颜,“看来陛下为少君请来的夫子教得不错啊。”
窦少君回道:“陛下之恩,少君拜谢!”说着,躬身揖拜,谦恭有礼。
年幼被拐,略卖为奴,窦少君曾受过不少苦头,艰难的生活养成了他隐忍恭谦的性格,认祖归宗之后,窦长君和窦漪房对他的关爱更让他感受到得之不易的亲情,再加上夫子的用心教导,使得少年愈发挺秀,一如兄长。
窦漪房不觉惋惜,要不是先前心绪激动引发头痛症加重,她的视力或许不会变得这么差,或许就可以看见弟弟意气风发的模样。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情蓦然多了几分低落。
窦少君眉眼低垂,将姐姐落寞的模样收落眼底,心头隐然作痛。一件事忽地在心里闪过,在此刻又多了一份笃定。
“娘娘……”
“叫姐姐!”窦漪房佯怒,板着脸纠正道。
“姐……姐姐……”简简单单的一句称呼,却包含了姊弟浓浓的情义,窦少君顺从姐姐的意愿把称呼换了过来,继续道:“少君有件事想跟姐姐私下说。”
“齐太医和巧珠都不是外人,弟弟尽可直言。”
“可是……”窦少君仍是迟疑,束手低首,支吾不语。
齐霖见状,识趣地朝着窦漪房拱手礼拜,恭请身退;巧珠却不想走,一心想留在主子身边好好伺候。齐霖扯了扯她的衣袖,目光肃然有力,巧珠无奈得紧,只好跟着退了下去。
殿厅内只剩下窦家姊弟二人。
“说吧,是为何事?”窦漪房抿唇轻笑,心里暗暗思忖弟弟想私聊的事情究竟是有人欺负弱势的窦氏外戚,还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想她这个做姐姐的前去说亲?
窦少君回道:“少君在边境矿山为奴之时曾遇上矿难,其时山崩土裂,石头就像流水一样狂肆地涌来,砸死了不少矿奴。少君幸得上天护佑,在生死悬于一线之际被外族军队所救才有幸免于一死。”
原来买下窦少君的矿主见他年轻力壮,便将他遣送到边境处靠近匈奴国境的矿山做奴役。那座矿山因为早年战乱的影响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妥善地维护过,矿场各处日久失修、隐患重重。窦少君等奴役开始发掘的工作没多久,就发生了矿井崩塌的事故,很多矿奴因此枉送性命。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队刚好路过的匈奴兵将窦少君救了下来!
“少君原以为匈奴人穷凶极恶,都是罪大恶极之人,没想到出手相救的这队匈奴兵纪律严明,不管我们的身份是胡是汉,他们都奋不顾身地全力相救。矿难之后,率领此军的匈奴将军留了下来,跟矿主人一起帮忙安置受难者,对我们这些伤员亦是照顾有加。”
说到这,窦漪房心里也有了大概,“你说的这位匈奴将军是否天生有一对绿眸?”
“姐姐聪颖,一猜便中!”
“呼延骜治军有道,心胸广阔,善恶分明,面对矿山崩塌这等危难,他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少君忽然提及此事,想必你想说的事情是跟他有关吧。”
窦少君点点头,没有半分掩瞒:“近日,外族使节入宫觐见新帝,呼延将军奉匈奴王之命前来,于五日前抵达了长安城。少君念及呼延将军当年的救命之恩,带上几份薄礼上门拜见,呼延将军知晓少君的身份之后避而不见,只让随从送上信函一封,说想请少君转交给姐姐。”
窦漪房蹙眉不解,“交给我?”
“然。”窦少君一边说一边掏出信函,递给了窦漪房。
窦漪房就着模糊的视线将信推还给弟弟,脸上挂上一记苦笑:“姐姐的眼睛还没好呢,你帮我看吧。”
窦少君心中略有迟疑,这毕竟是呼延骜命人千叮万嘱要转交给姐姐的信,他怎么敢看阅,然而姐姐的视力还没复原,他这个做弟弟的又怎么忍心拒绝亲姐所求?
他忍不住偷偷瞄了窦漪房一眼,只见她神色坦然,目光透彻,丝毫没有半点隐瞒之意。窦氏乃当朝皇后,外族将军私奉密函,这种事要是传了出去,毁的不仅仅是窦漪房的清誉,还有他们窦家的名声。
窦漪房不避嫌让身为弟弟的他代为阅览,也就是想说明此事光明磊落,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如此一想,窦少君便安下了心,缓缓地揭开封蜡,抽出信笺,代姐姐看信。
“郎心妾意终相随,孤狼念情不忘约。”窦少君挠挠头,一脸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窦漪房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这个呼延将军汉语精进不少啊,学了几句文绉绉的话就迫不及待地跑来显摆了。”
好一句“孤狼念情不忘约”!这句话要是给她那占有欲强炸天的丈夫听见了,还不知会刺激出多少霸道基因,上演一场醋意翻天倒海的戏码呢!
咦——狼约?狼的约定?!呼延骜说的难道是……
“少君,帮姐姐在内堂中那个红木雕花匣子拿来,上面挂着一把漆金小锁头的。”
“诺!”窦少君领命进了内堂,依照姐姐的指示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挂着漆金小锁的红木匣子。匣子花色古朴,雕花素雅,是窦漪房常喜的花色,看来是是用来放些私物所用的。
窦漪房摸着木匣子,幽幽地道:“也该到了物归原主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