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萰回到家中,阿山着急的在门口等着,手里比比划划的,方敏萰直点头,柔声道:“我知道,我知道。附近没看到有鱼,我跑的有点远了。让你久等,实在不好意思。”
方敏萰看着阿山跑掉的背影,叹了口气。她摸索了一下内襟里的口袋,里面放着的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那边角扎痛了她。她迅速回到自己的房中,把东西拿出来。她小时候跟着赵宝如学过些文书笔墨,认字是没问题的。方敏萰摊开纸,沈含玉的字迹硬朗狂狷,这上面写得是他家的地址,临别时他说欢迎自己来家中做客,还万分认真的写了这个给自己。方敏萰的表情变得柔和,她轻轻的笑了,有些不由自主。她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和上海滩那些油头粉面的小少爷不同,他衣衫华贵,五官漂亮到阴柔,可脸上的表情却是冷峭的、不容接近的。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一下,应该就是风骨。也不知为何,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她用极其耐心的态度对待他,有时甚至是近乎讨好了。不出所料,沈含玉果然融化了身上的寒冰,慢慢的也会对着自己浅笑了。孩子毕竟是孩子,再凌厉也是柔软的。他只是需要机会,需要对方给他好感。孩子比成年人敏感太多,你是否欢喜他,他比谁都第一个晓得。就像赵宝如,她没有耐心等待着去开启一个孩子的心扉,更受不了沈含玉的桀骜不羁。她喜欢软绵绵的、乖巧的、猫儿狗儿一样围着自己撒娇的小孩子,即使那孩子是娇惯和不懂事的。所以这就注定,沈含玉和他们永远不可能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方敏萰收回思绪,看了看手中的纸。虽然沈含玉很真诚,可她觉得这东西是用不上的。沈含玉小的时候她曾那样接近过他,可即便是孩子,他也是上海滩首屈一指的豪富家的少爷。作为一个真心喜欢他的老丫头,那也是她最接近他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可能逾越这些东西,成为朋友?更不可能。方敏萰摩挲了一下沈含玉的墨迹,“驭竹弄剑”几个字写得龙飞凤舞,煞是好看。她小心的把纸铺开,从床铺底下抽出一本保存极好的《好逑传》,把这物件夹到书里,又把书放回床铺夹层。
干完这一切,方敏萰快速的出了房,华灯初上,外面一片忙碌。方敏萰本想去看看赵宝如,正走着,听闻拐角回廊里两个丫头聊得正起劲儿,仔细一听原来是黄鹂和白眉这两个。只听白眉颇殷切的说道:“黄鹂姐,你拿得了这么大的托盘不,要不我帮你拿着,等到了门口你再端手上。”黄鹂大概是高兴了,虽然推脱了一句,还是把手里的茶具给了白眉。走了几步,白眉又叽叽喳喳起来:“黄鹂姐,我听那边几个大姨说晚上弗宁小姐要来。老爷也回来,今晚上好热闹。不过姐姐知不知道,这弗宁小姐到底是谁啊?”黄鹂大概是被问住了,她顿了半晌,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这没意思的,闲着没事打探这些干什么。小心被太太知道你多嘴。”
方敏萰不声不响的站着,等这二人过去,她快速的抄了近路走向赵宝如的房。她心里疑惑,一心想着刚才白黄二人的谈话。刚刚的确是听说弗宁小姐要来,她听得真切,不会搞错。可是,她怎么可能会来?白眉和黄鹂是后进来的丫头,当然不晓得这个赵弗宁。此女是赵宝如的外甥女,赵宝如亲哥哥赵岳前的掌上明珠。当年赵宝如还没出阁的时候,她便已经出生了。这姑娘名字起得文静,可人却出了名的刁歪。小时候常来家里做客,总爱穿一身男装,每次来都骑着一匹漆黑的小马,挥舞着鞭子,耀武扬威的,小小的个子也不怕摔下来。她嘴巴尖利,又会说俏皮话,人也聪明绝顶,赵宝如和薛景言很喜欢她,任由她上天入地的闹。薛鸿莳烦透了这个表姐,每次都躲出去,和外人也从不提及她,一副以她为耻的样子。这姑娘倒是快活了,不过可苦了方敏萰这些下人,每次只要她一来,下人们就要全部出动,陪着她满园子的做游戏,这还算好的,有时候还得被她斥责几句,厉害的时候就直接告到老爷夫人那里去,小则挨饿,重则挨顿鞭子。她小小年纪,气场倒是十足,罚起下人来丝毫不留情面,一点女孩子家的柔软慈爱都没有,次次莫不是鸡飞狗跳,弄得人人不安。当时他们只要一听说这小妖精要来,全都人心惶惶,找各种理由想躲。这小姑娘出身高贵,又得主人宠爱,说说不得,打更打不得,只能捧着,可捧着人家也不放过你,下人们个个都恨她,暗地里用恶毒的话诅咒她。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姑娘闹得凶,果然出了事。她嚣张的好景不长,因为和盛家一个叫安平的小公子哥闹气拌嘴,便歹毒的给人家茶水里下了很凶猛的泻药,盛家气不过,找人暗中给赵弗宁过年用的炮仗里做了手脚,结果那炮仗爆开了花,赵弗宁当场毙命。这事本来闹得很大,可盛安平也被这个赵弗宁去了大半条命,以赵家当年的地位,不找上赵老爷的麻烦就算好了。所以赵家无奈之下,只好忍气吞声。赵岳前夫妇伤心之余,便收拾东西,彻底离开了上海,举家去了广州。
方敏萰越想越惑,这个赵弗宁,明明当年就死了。怎么会再次出现?!她百思不得其解,这件事当年是登了报纸的,不会有假。怎可能再出来一个赵弗宁,抑或是同名同姓的姑娘,可哪里那么巧,和赵家扯上关系。她想不通了,晚上她想好好瞅瞅,这个来做客的弗宁小姐,是不是当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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