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话了,在这个时代,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能说出这些,已经是她想象力的极限了。
自己父亲的夙愿在他面前,根本就是沧海一粟。
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张逸夫从来不提了,首先他不敢提,其次,他就算提了,也会被当成笑话,干脆不提。
“我们的?”夏雪下意识问道。
这话刚问出来,她自己都害羞。本身描述的东西是如此的荒唐,自己竟然不去质疑这个东西本身。而是要搞清楚到底是不是“我们的”……
“对,我们。”张逸夫那义正词严的表情,毫不掩饰地暴露着他的羞耻之心,不,这个人已经没有羞耻了。
听到这个回答,夏雪自己都笑了。
就算张逸夫说他要当电力部长,夏雪都信了。开心的话还要假意鼓励一下。
我的,我们的?
夏雪穷尽想象力,猜透了张逸夫,即便很努力地去设想,却想不出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更无法想象那一天能否到来。
不过至少,这句“我们的”,足够她感动很久了。
这就像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男孩披上塑料袋当战袍,手持扫帚当利剑,然后告诉女孩。我要统一世界,到时候分你一半。
女孩肯定会笑。肯定不会认为他能得到这个世界。
但不管怎样,有这个誓言就够了,女孩不会在乎整个世界,只会在乎能否分享男孩的世界,这是世界上最纯粹的分享。
遗憾的是,这样的故事在10岁以前就到头了,男孩子渐渐长大,他开始明白这个世界有多么遥远!别扯那些没用的了!自己能统治全班男生就已经是奇迹了!
也许男孩与女孩终成眷属,分享着一栋房。一间房,分享着他们的幸福。有一天。女人会想起男人曾经吹过的牛,然后默默地告诉他,这就是我们的世界,感谢你给我的世界,谢谢你,我很幸福。
也许他们勉为其难的结合了,在经历过太多的蹉跎与风雨后,他们都被捏成了别的形状。一个下雨天,简陋的房子渗着水,女人一边咒骂一边把盆子放到漏水的地方,然后在狭窄的房间内看着满屋子的水柱,满腹怨念地大喊,这就是你的世界?男人放下酒瓶,想到当初,愤怒且羞愧地回骂,不爱呆着就滚。
也许他们早已分道扬镳,在某个时刻偶然相遇,相逢一笑,走进了咖啡店。女人喝了口拿铁,突然回想起那时那刻,那个身披战袍的孩子,便半开玩笑地质问道,喂!这么多年了,那个世界在哪里?男人只有挠挠头傻笑,然后默默问道——朋友你知道安.利么?
也许也许,有很多个也许,有喜剧悲剧生活剧,有闹剧言情剧讽刺剧,有无限种可能,而其中只有一种是不可能的——
那就是这个男孩拥有了这个世界,然后分给了女孩一半。
女孩在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会意识到这一点。
而男孩通常会沉浸一段时间,长大了才会知道这有多可笑。
更可笑的是,张逸夫一个这么大的人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夏雪想着想着,自己又是笑了。
看着她笑,张逸夫也跟着笑了。你能知我所想,已是世间至美,如果你去过十几年后的世界,你便会知道这也许并不是个梦,至少,你会敢做这个梦。
“不早了,赶紧洗澡吧。”张逸夫拍了拍夏雪,“我问了,12点就断热水,你赶紧洗去。”
尼玛刚才还是那么梦幻飘渺的时刻,张逸夫一席粗犷的“洗洗睡”立刻将夏雪拉回了可怜的现实。
她环顾四周,这才意识到……自己怎么莫名其妙跟着张逸夫进招待所了?
当然这是文雅的说法,俗一点说就是“开房”。
“啊!!”她突然尖叫一声,警惕地与张逸夫拉开距离,“我怎么来这儿了??”
“咋了?”张逸夫再次露出了痴汉笑,“总不能回我家那啥吧?”
“什么就那啥了?”夏雪极度紧张地起身走到窗前,稍微一看便知道,这是离部里没两步路的电力招待所,“我的天啊……还是家门口……”
“对啊,明儿上班儿多近啊。”张逸夫美滋滋地乐道。
“我这……你……我……”夏雪使劲抱着头,愣愣问道,“咱俩一块儿进来的?”
“对啊,有说有笑,我还跟你讲袁铁志呢。”
“你怎么……怎么这么欺负我……”夏雪使劲捂着脸,完蛋了完蛋了……
毕竟这会儿还相对保守,未婚男女一起去“开房”,简直就是无法容忍的道德败坏,简言之就是耍流氓。男的是流氓,女的也好不到哪去。
张逸夫倒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嗨。怕什么怕,老子会负责的,赶紧去洗吧。”
“张逸夫!”夏雪有点儿急了,这无耻的嘴脸直接把刚刚的美好全部玷污了,“咱们不是说好了理性商议的么?我不是不能接受性行为,但你要等我准备好啊!”
“不不,相信我。这种事,择日不如撞日。”
“就算撞……也不能在单位的招待所撞啊……”夏雪实在是想把张逸夫砍了,这厮不会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不会不知道在单位的招待所开房会传出去,这厮就是成心的,要生米煮成熟饭,这厮就是要玷污自己,这厮就是在欺负自己。
极度委屈且无助之中,看着坐在床上催促自己去洗澡的张逸夫。夏雪眼看又要哭了:“你又欺负我……”
“得得!不洗了!咱不洗了!!”张逸夫赶紧起身,不洗澡我也能将就。
“你还贫……”夏雪哭腔道,“招待所的人也是傻子。一男一女进来,不查结婚证么……”
“查了。我说我送你上来,马上下去。”张逸夫赶紧劝慰道,“你放心,门口那小赵我认识,最近老接待外地来开会的人,我们都熟了,他不会死皮赖脸要结婚证的。”
“你还认识……”夏雪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往床上一坐,“你成心的。你绝对是成心的。”
“这个……也对哈,应该去个生僻的地方。我怎么就没注意呢。”张逸夫十分后悔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事到如今,只差一步啊!
只要有了第一次啪啪啪,就会有第二次,就会有第一百次。
“啪啪啪啪啪啪啪……”
张逸夫没想到,还没“啪啪啪”就传来了“啪啪啪”的声音,原来是有人在拍门。
“张主任……张主任还在么?”
“我干……”张逸夫低声咒骂道。
准是看老子半天没走,催老子走了,小赵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都什么年代了还要查结婚证。
“……嘘。”张逸夫赶紧冲夏雪做出了收声的手势,“说我走了……”
夏雪是谁?怎么可能听你的呢?!更何况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他在!!!”夏雪毫不犹豫答道。
“是吧,我也没看见张主任出来……”外面的小赵松了口气。
“咳……”张逸夫恨恨咳了一声,压着嗓子道,“小赵你别急,我指定走,还有点儿事没交代完,我们再聊一会儿。”
“不是……张主任,市里上礼拜刚下的精神,要严查卖银瓢昌,所有招待所都要严查结婚证……”
“我就坐会儿……再坐一会儿……”张逸夫欲哭无泪,小赵,你让我打个“快炮儿”成不,我讲究讲究,就五分钟,五分钟,“五分钟吧……”
“张主任……咱都是自己人,我肯定不跟你叫劲。”外面的小赵也很焦急,“可眼看就要十二点了,过了十二点是公安突击检查的高峰时期,前天就来过了,公安也要完成任务,不跟你讲道理,凡是房内一男一女,没有法定夫妻关系的,立刻当成卖银瓢昌,拘留并通知单位,我真是为了您跟嫂子……哦不,你跟夏……哦不……您跟您同事好……”
夏雪又哭了,哭的原因有很多,她从没见过嘴这么甜的人!
“这个……也是……”这下张逸夫倒动容了,这年头来次耍流氓,谁也抬不起头,其影响基本等同于导致一起重大安全事故。
“所以啊,张主任,要不这样。”小赵这才说道,“咱这是个双人间,用你名字登的记,要是公安来了肯定重点查,我再给这房间多登一个男的的身份证,公安一看,俩男的,肯定就不查这屋儿了。”
张逸夫简直他娘的想砍人,你能一口气说完么?!
“对对,快登一下!”
“是,我不敢乱登,我跟您请示一下。”“聪明”的小赵这便问道,“上次来住过的人里,我登谁的方便。”
“那个那个那个……陈延睿吧!”
“行,我回去翻翻,把他登上了啊!”
“多谢多谢。”
“您千万交流好,我这是违纪的,您别出去说,也别让嫂……哦不,夏……哦不,别让您同事说出去。”
夏雪内心独白:你是成心的吧?你是姓赵么?
张逸夫内心独白:我是该夸你有脑子呢……还是有脑子呢……还是有脑子呢……
张逸夫决定至少纠正小赵一个错误:“多谢多谢,下次叫嫂子就成了,放心,这事儿哥哥记心里。”
“成!那我去了!张主任好好休息,嫂……哦不,夏……哦不,您同事也好好休息。”
嘎嘣嘎嘣,小伙儿开心地离去,帮了张主任一个大忙,今晚值班也踏实了。
“他,是成心的吧。”夏雪的心在滴血,面无人色地看着张逸夫。(未 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