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爹都拿不准娘到底知不知道我不是她女儿,但至少如今我确认她是知道的。”她手指珍惜地抚过颈间的平安符,目光黝黑。
“生不如养,你不用太在意。”他扶她坐正,“你被亲情淡薄利益至上的亲生父母遗弃。却得到真心相待的养父母,只赚不亏。别总跟自己过不去,大好时节,你不弹奏一曲吗?”
“就我现在这心情,勉强弹奏也是污了琴音。”她摇头。
“谁规定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能弹琴?抚琴本就是自抒心曲,你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也不怕把自己给憋死。”他觉得她行事严谨是好事,可有时候严谨过头对自己近乎苛刻,这不是活遭罪吗?
“弹过那么多回也不缺这一回,我记得你的箫吹得也很好听,不如你吹给我听?”她支着下颌看他,期待地打商量。
“我那半吊子箫技,还是和三哥学的。”他失笑。“三哥和六哥都武双全。只不过当年三哥在外领兵,六哥偏好史,世人就只看见他们各自某一面罢了。你如果听过三哥的箫技,肯定会赞不绝口。怡母妃在教子上的确出众,你可以多学学。”
“其实我觉得太后也不差。”她脸上没甚表情。
单看他这儿子的手段,就知道老娘不好对付。
“论心机手段母后的确不错,但说起其他,差怡母妃太远。”他表示这是实话。
“你还真敢说。”她哑然失笑。子不言母过。自家老娘那点事,心里知道就行,哪有他这么拿出来说嘴的?
“你又不是外人。”他接过宫人递来的紫竹箫,不以为然答。
兰倾旖唇角微弯,手指轻挑琴弦,“你先起调。”
暖风熏得游人醉,点宫过羽的箫声激扬流畅。
她一怔,这是她前段时间随兴而作的半阕曲谱,后半阕还没想出来,难道他竟给她补上了?可不同的人不同的风格,补曲谱哪有这么容易?被他人风格所拘,思维停滞后能有进展就已是很不错,何况还要流畅自然圆转如意看起来浑然一体?
惊疑不定间,箫声已扶摇而起,音韵清扬。
她连忙收敛心神,十指轻勾,一个明朗的徵音。
音色清越,清溪流泉。
激烈高昂的乐音在他和她指尖流淌,起音便风雷涌动沧海横流,大开大合起落转承,疾风迅雨,月涌江流。
如今的她再也作不出十三四岁的柔和曲谱,信笔而作也带几分金石裂空的激昂。
银瓶乍破星火迸裂,云端上电闪雷鸣,春雷滚滚流动在耳畔,在天地间拉开巨大的银幕。
无兢越碰撞后,天地渐转清明开阔,清音流动云开见日,日光淡淡洒落云端,破开满山冥冥薄雾。山巅上鹰击长空,松涛阵阵引四海长歌。
箫声清淡浩渺,如浮云迤逦,充满卓然旷朗之气,琴声清雄沉细,出于两池间,深幽温存如山间流水。
意韵隽永,各有千秋。
箫是空灵乐器,很容易便奏凄伤之调。她因此也不喜欢这种乐器。可他的箫声却没有这种通病,虽有幽凉之音,却并无悲沉凄咽之意,清幽平缓中隐有阔大超拔气象,让人听见觉得心里温软又开阔。
箫声又起,渐转低沉,如游鱼跃然于水面。琴声便清清泠泠,如深水流波,沾满夜露寒香。
两股气韵始终归于一处,辗转往返,相偕流连。
箫声却没有一直低下去,而是渐转温存清浅,柔和细致如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低回婉转耐心宁静。琴声也浑然安宁如拂面春风,灵动中不乏柔和,盘旋在花海上空,清平开阔,玉宇澄净。
低缓徘徊的曲调里,喧嚣釜都悄悄地淡去,她心境平静阔朗,唇角悄然浮出一抹笑意。
繁花似锦的凤仪宫陡然安静下来,忙碌的宫人回头看向水榭方向,言者无声,行者止步。
“补得很好,完全没破绽,听起来就像一个人作的。”兰倾旖有点恍惚。
“总有一天,你会重新回嘉水关。”他语气平淡却坚定。
她微笑,知道他揣摩出来了,这半阕曲谱是她出嘉水关时所作,浓烈的情感基调自然不言而喻。“我相信。”
她的心愿他都懂,这样她也可以放心。即使将来她不幸失手落败,也还有他为她完成心愿。
曾簪花策马,曾逐鹿天下,曾惊才绝艳,曾分裂山河……长空展翼的鹰如今敛起羽翼收入深宫,但那些埋在心底的热血还未消失,她随时都等着重现当年辉煌的那天。
她信她能等到,也信他能做到。</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