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媛神色黯淡,苦笑着吐出这句话,随即便闭口不言了。
一时陆南城也没说话,等又过了一会儿,他扬手唤来崔富盛端来一杯酒,隐隐散发着香气的酒,与刚才那杯无二,仍是那样诱人的芳香。
沈媛静静的看着,看着他接了那杯酒,眼神望向杯盏停顿了少时,又看了看酒水,方才慢慢的递到她的唇边,轻声道:“喝了吧,朕已经成全了你的心愿。”
“什么心愿?”沈媛问出口,疑惑的想了半晌,这才恍然大悟,“皇上体恤。”
她笑着望了望他:“这么好闻的酒,入口应当也很好。”
沈媛主动接过了酒,没有像其他妃嫔那般哭天抢地,要死要活,只是平静的送到自己的嘴边,突然有些迟疑。
一会儿,她扬眸冲他努力的笑:“抱紧我。”
这次陆南城没有迟疑,抬手将她护在怀里,头枕在她的发旋上,慢慢磨蹭着,一如从前他哄她入睡一般。
沈媛终于是发自内心的笑着,曼声道:“我比温怜宜幸福,起码她百年之后只能葬入皇陵孤身一个,而我,却能死在你的怀里。”
陆南城仿若不经意的挑起她柔顺的青丝在手中把玩着,一边回道:“嗯,百年后,她会与朕同棺。”
他声音也不大,只是听在沈媛耳里却是好比惊雷过耳,心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你似乎对我从来都不愿意欺骗,可是你却总是骗着温怜宜。”
“你不值得朕费心思。”
“哦。”
话音刚落,这次,没有任何迟疑,她将唇边的酒一滴不剩的尽数饮入喉中。
既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就不需要在留恋,反正那个让自己留恋的人,心里也从没有将一点地方腾挪出来给自己。
沈媛枕着他,静静的等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了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陆南城,你的心,太小了。”
因为心小,所以尽数将位置给了温怜宜。
因为心小,所以连一点地方也没留给沈媛。
陆南城,你真是冷心冷情。
这毒性也快,不过片刻,她的肚里已经开始绞痛,五脏六腑仿佛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生生地揪着倒转了过来又狠狠捏成了粉碎,源源不断的毒血从沈媛的鼻腔,嘴,眼,耳里流出来,污染了陆南城明黄华贵的龙袍。
这可比上次疼多了。
她抬起头,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再看看陆南城最后一眼,可是她惊讶的发现眼前竟然已经一片虚无。
她的眼睛被毒血弄瞎了。
得知这个可怕的事实,沈媛开始在他怀里挣扎,嘴中含糊不清的喊着什么,陆南城离她有些远了,听不太清,只能将头凑了过去仔细的听起来,只是待听清之后,脸色突然就变得煞白。
“好冷……好冷,陆南城……”
“抱紧我,好冷……”
“陆南城,我恨你……”
“陆南城,我好想再看你一眼……”
“陆南城……”
陆南城拼劲全身力气才勉强抑制住了眼角的湿意,不让就在近旁不远处的崔富盛看出端倪,只是环着她腰间的力量,缓缓的收紧,再收紧。
其实,他何尝不痛?
他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哄着怀中的女人,喃喃道:“什么?媛儿,你再说一遍,朕听着。”
“我爱你……”
屋外那漫天星辰,如同一颗一颗致命的毒药,不顾自身的危险尽力绽出极致炫目瑰丽的光芒。
不知何时的怪风吹散了卷云,只留一片星辰熠熠生辉。
她好像又能看见了。
她看见,那闪烁的星,明亮的光,慢慢收拢,铺平,最后成了一道光柱,影影绰绰的正向她袭来。
她全身浸润在柔和的光柱中,不由自主的,她缓缓跨出去第一步。
贞和十八年腊月二十六,罪妇沈氏自裁于冷宫,年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