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如一个守着妻子的普通男子:“你母后在朕耳边说,说她恨朕……”
“她恨着朕,恨朕后宫三千,恨朕宠爱其他女子……”
“她说她爱了朕那么多年,也恨了朕那么多年。”
杨玺垂下眼帘,满心凄凉——她知道完了。
她的母后和父皇之间,是真的完了。
没有一个御统天下的男子,会在尊严上容忍一个恨着他的女人。
他们不是普通夫妻,他们是大梁最尊贵的皇帝和皇后,他们可以像普通夫妻那样冷战,闹别扭,但他们终究要回归帝后的身份,共同携手治理前朝后宫。
他们之间可以有怨,但不能真的恨,至少不能说出来。
那将会是一根刺,永远扎在两人心口之上,从此不得安宁。
皇帝慢慢松开手,他似乎骤然间老去了十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朝殿门走去。
“父皇打算如何处置?”杨玺轻声问到。
杨泽成停住脚步,第一次觉得累。
登基多年,他勤勤恳恳,日理万机,想要做一个好皇帝。
他第一次觉得做皇帝的确是世上最累最苦的事情。
但是他很快恢复了平静,肩膀上的剧痛让他不得不保持清醒,不能让人发觉他受伤的事情,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
“朕会安排刺客,掩盖这些……”说到一半,杨玺打断他:“父皇打算如何处置母后?”
死了这么多人,总要有个说法。
父皇不是昏君,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谁都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也做不到。
杨泽成背影有些凝固,大殿内安静了许久,他紧紧握住的手才慢慢松开:“拟旨。”
“——三日后,皇后移驾出宫养病,无诏不得回宫。”
安宁倏然落泪,父皇还是念着情的。她双手伏在地上不起:“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母后已经不能再在宫里待下去了。
皇帝静默许久,才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照顾好你的母后。”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似乎再也不会踏足此处。
杨玺跪在床边,听到外面的喧嚣声渐止。她伸出手,握住母后冰凉而苍白的手:“没事的,会好的,母后,我陪着你。”
她好害怕,她是真的害怕。所有人都好好活着,为什么她却要失去自己的母后。
老天对她不公平!不公平!
杨玺紧紧抓着母后的手,喃喃低语:“明明说好了,她们不要来招惹我,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声音似笑似哭:“明明说好了呀……”
皇后叮咛了一声,骤然从床上弹了起来,面目痛苦,双目泛起血丝。
杨玺大惊,赶忙站起身抱住她:“母后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皇后喉咙发出咯咯的摩擦声,突然张开嘴,吐出一口血,如洒出的一蓬水,溅了杨玺半张脸。
那种温热的,浓烈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杨玺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呆站在那里,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一片血红的视野里,她看到自己的母后如落叶般往后仰去,那双眼睛也缓缓闭上。
杨玺全身僵硬,一动都动不了,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陌生的尖叫声。
那些尖叫声越来越响,充斥她整个耳膜。
一个人,怎么能吐出那么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