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也颤颤盈盈:“那个,那日你和莫襄……我是看见了一些的。”她放低了声音,又接着道,“莫襄不过是个长随,你还未出阁,更是关系到狐家的脸面,这其中的利害,你应当明白的……”
燕瑜脸色一白,身子因为气愤而绷得像一张弓,颤颤巍巍的直起了身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先是田知远,又是莫襄,她这是要把和自己说过话的男人都想一遍的征兆呀!她有点牙咬切齿地:“多谢江姑娘的好心,说起分寸,我应当比你更明白。”
田知远在四处游荡,正巧看到红着眼从江晚莲院子里出来的燕瑜。他倒是没少见这妮子掉眼泪,心里十分嫌弃,腿还是耿直的迈了过去:“嗳嗳嗳,怎么了这是?”他之前得空,换了身格外素净的天青刻丝团水纹氅衣,领口上绣着深色五瓣竹,墨色的长发有两缕垂在身前,浑然没了平日里凌人的气场,温和得太催泪了。
燕瑜觉得有点儿崩溃,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还是摇头:“没事,我回去。”
“这还说没事。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你啄谁去了?”自从杜家一事以后,田知远对她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这话说得调侃,语气里还是有些心疼。伸手拿袖子给她擦眼,又低声问道,“怎么了?”
她不说话,他就一路跟着她。燕瑜回了自己住处,又一个人拿手巾擦过脸,这才开口赶他:“才说了不进我那儿的二门,现在还跟着钻到这里来了……没得要惹人说闲话。”
田知远皮厚,淡定的答她道:“这儿不是没有二门么。再说了,我那是迁就你罢了。晋人的老祖宗是鲜卑人,是骑在马上打天下的。若是和你们汉人一样那么多规矩,你早前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说罢又腆着脸,试探着问,“你……和莲儿吵了?”
燕瑜一听,委屈极了:“叫她是莲儿,叫我是嗳。既然都亲疏有别了,还巴巴的过来问我做什么。”
“……?!”
“我……”女人发起脾气来,连呼吸都错的。田知远被堵的得没法接口,只是在心中又坚定了自己打光棍的念头,不过小女孩,多担待一下也不少肉,“那我叫你什么?你说!”
“谁稀得。”燕瑜胡乱发泄了一番,心里好多了。从臂上的朱砂到扳指,光是回忆起来就已经觉得是耻辱,现在又要自己再说,她当然不愿。本想避而不谈,再转念一想,田知远终究是在关心自己,索性避重就轻的说了一部分。
田知远听完,有点后悔自己要充和事佬。他不爱掺和女人间的事,况且又是江晚莲,更不好说什么了。不过按燕瑜的心性,觉得委屈正常。他沉吟了一会,道:“江晚莲就是个医女,家里世代守着药材,连富贵人家都算不上,眼皮子浅是难免的。可我和她也算是打小一起长大,于情于理也不该说她什么。以后起我给你换个医师,往后和她两不相干罢。这事儿,不是我不偏着你……”
燕瑜老大不愿意听,又别过脸。
田知远叹了口气,只好言明:“这事,一个愿打一个原挨,你叫他们折腾就事了。江晚莲若是有造化,怕是要当你的嫂子呢。”
燕瑜像是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嫂子?谁……”
他知道她心里有了答案,就不说的那么直接了:“你想,这么个扳指价值不菲,怎么就轻轻巧巧的托到了江晚莲手里?他们俩嘛……和你从头也说不完,总之,子昱喜欢,迟早是要娶回去的。”
燕瑜在镐京本就人生地不熟,更别提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人情脉络,如今被田知远这么一说,愈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起来。她不明白江晚莲哪里好,可别人要喜欢,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况且狐晏待自己亲厚,无论如何都该顾念着他的颜面。心中千万般的不爽,还是主动退了一步:“知道了,此后两不相干,你也叫她别来招惹我。”说罢,觉得委屈,低着头叹着气,“你去忙吧,我有些累,想歇一歇。”
田知远知道她爱睡觉,十会里见她有八回是在睡,初一那天还睡了整一上午。他起了身,应道:“你歇着吧。明天去外面游个山玩个水,给你抓只狐狸兔子玩儿,就什么都好了。”
田知远走后,燕瑜唤了白露来梳洗了一番,独自用了些点心,愈发觉得乏味,索性睡了。
次日大晴,除却病了江朝芙和留下照顾她的江晚莲以外,其余人用罢了早膳,早早地朝着青泽林间去了。冬日的清晨慵怠,燕瑜慢慢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众人之中,周围的景色已经不再是城内的屋舍瓦巷,而是一大片宽阔而萧条的平原,前方是连绵不绝的山丘泽野,大片苍翠的绿和银白的雪交织着,清冷巍峨。今日此行加上她统共六位:田知远、狐晏、赵夙、魏元、魏灵,但都各自带着随侍仆从,加起来也有四、五十人,清一色的轻甲灰衣,一路走去,显得浩浩荡荡。
“谷妹妹,许久不见。”
燕瑜正心不在焉的驭着马,一个蓝衣身影猛地靠近,扑面而来的又是异香阵阵。
她下意识的屏息,又觉得不妥,只好硬着头皮笑脸迎上。魏灵骑着一匹红马,身量被宅袖劲腰的衣裳一裹,愈发修长,乌发不再梳做什么繁复的发髻,单单的束成一股盘起,银狐领的披风里露出一小截白腻的脖颈,握着缰绳的手被照的几乎透明,撇开身上的味道不提,的确是十二分的英气蓬勃。
“昨儿来时就想找妹妹说说话了,可妹妹睡得好早,白白荒废了一个晚呢。”魏灵又往燕瑜那里靠了靠,盈盈地看燕瑜,开门见山的笑道,“怎么妹妹有空去杜府做客,也不来瞧瞧我?我现在待字闺中,正无趣的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