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言行太过做作,旋即调整了一下姿势,换了一个稍稍惬意但还是十分端正的姿势,又不再说话了。
回府的路不远不近,两人端坐着,气氛愈发向着尴尬发展。赵夙略略扬眉,目光指向燕瑜的腰:“身上的伤如何了?”
“嗯,已经好了□□成。”即便是阳春三月,提起腰腹的断骨,还是会本能的浑身战栗,那个雪夜又历历在目在脑海里重现。她下意识的搭了一把伤处,微不可闻的小声叹气。
燕瑜是个很别扭的人。她心中爱恨比谁都分明,却总因为各种各样的顾虑和枷锁因而不愿去表露。柔软而圆滑的壳下面是一颗棱角分明的内核,獠牙尚掩下皮囊之下,因而有了一种难得的禁欲气质。眉梢因为不悦而猛地一跳,唇抿得更紧了。
赵夙难得闲暇,绕有兴趣的看着她:“魏十娘被关了三个月禁足,谷儿觉得这样就够了吗?”
这样的语气,说是明知故问都轻了,简直的就是在怂恿。燕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自己见过的那个谦谦君子么?面前的人懒懒的看着自己,一脸怡然自得,仿佛这句话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她不愿意向别人表现阴暗,更不愿在这种事上与人同流合污,优雅的别过脸,笑得十分有风度:“种因得果,善恶有报,无须我来评说。”
“若我以牙还牙,岂不同她是一类人了么。”赵夙十分明白小公主的套路,替她说了心中的想法,又循循善诱,“也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三月也不过弹指一挥,你能克己,她能吗?十一爷愿意救你一次两次,再多呢?”话是这个理,可依照赵夙一直以来温润如水的为人来说,这样带着些刻意的逼进,已然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也是因为鲜少任性为之,心中竟有些畅快。
燕瑜何尝听不出这话大惊小怪了些,可真的细究,又觉得说得不无道理。自己讲道理,疯子又不讲道理。照着魏灵那无理取闹的程度,光是说过一次话就要死无葬身之地,若是以后再打照面,岂不是要被大卸八块了?她现在不是帝姬,躲又未必能躲得开,世事无常,谁知道以后呢。念及至此,神色已然松动了不少,半晌以后,才迟疑道:“你说的不错……可又能怎么办?”
“打蛇捏七寸,而人呢——情最伤人。”
“……情。”她自己才是个情窦初开的毛丫头,尚不曾尝过多少红尘百态,又怎么能以情为刃,游刃有余地任意而为?燕瑜摇头,少女被提起什么情情爱爱总是要羞的,红着脸别过头,“你说的我不懂,也做不出来……况且,那样……多得不偿失。不好!”别人也就罢了。对杜衡,她委实提不起一点好感。虽说乍见惊艳,可自己被他算计了一筹,凭白接了个天大的恩情。即便他是顺水推舟,那也是有意为之!一个人精明算计到这个地步,再怎么有一张惊天为人的脸,也叫人喜欢不起来。心里不顺畅,脸上也拧巴了起来。
赵夙看在眼里,颇有些出乎意料,即便不情不愿,也不该这么抗拒。仅一眨眼,他明白过来,强忍住脱口而出的‘是否心有所属’,三言两语的转过了话题,就此不再提。既然找到了端倪,再往下想,也就不再是什么难事。她独居一府,深入简出,接触的男人屈指可数,除了那个不速之客,还能有谁?
他抬眼看她一脸的羞窘,眼波荡漾,心思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忽然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千头万绪,更有千言万语,始终说不得。
一路无言的到了公子府。燕瑜蹒跚着下了车马,连礼也忘记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回去。府上的几个丫鬟是知道隐情的,一早就备好了换用之物。初经月事的姑娘,总嫌弃污秽,差人烧了热水里里外外又洗了一遍,这才好了不少。她来去匆忙,走时也不曾进过食,把自己上下收拾过了一遍,当即在自己屋中吃起小食来。
她胃口不大,起先饿得厉害,几块软香糕下了肚,已经恢复了许多。心思平歇了下来,刚才和赵夙的对话又浮现出来。两人都是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都能心知肚明。她不懂所谓情爱,自然想不到赵夙能想的那一层,现在这么一点拨,又岂止是茅塞顿开,内心隐隐的,有些蠢蠢欲动。
是啊,不消大动干戈,不用刀枪棍棒,只要在她面前博她心上人一笑,就能胜过千军万马,塞过鸩毒白绫。多好,多叫人痛快?!光是想想都觉得十分痛快。反正杜衡趁着自己傻,利用了自己一回,再回敬一次,也……不无不可吧?
燕瑜又拿了镜子来看,她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因为生长在南方,又自幼习地琴棋书画,上一辈美貌中的的凌人已经被软化成了端庄大方,如花一样的年纪,皓肤如雪,浅而淡的琥珀色眸子在暮色中熠熠生辉,美好的都叫人都心尖一颤。她从没发觉过自己在皮相上的长处,这次开了窍,发觉自己果然有些资质,像是发觉了什么宝贝似的,对着镜子左右摆弄。
蒹葭和白露面面相觑,三人年纪差得不多,多多少少都能了解这种少女心思,相视一笑,都退去了一边。
那边摆弄了一会,神色忽然一僵,脸色惨白。刚才还兴高采烈的人把镜子一按,双臂圈住自己,就这么把脸埋了进去。
两人一愣,蒹葭嘴快,先问了出去:“娘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