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类的食物难以消化也不适合他,而这些清淡易消化吸的食物有助于他凝神静气,有安定神经的功效。
展洁偷偷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喝着粥,心中不由得感叹一声,这人怎么连吃饭也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皱眉敛目,那表情迫不得已的,不能再迫不得已了,好像有人拿着刀逼着他一般。
要不是对自己的手艺还有一丁点的信心,她都怀疑自己煮的粥是不是难吃到让人如此难以下咽。
但不能否认,即使如此,蔺修言连吃饭的时候也帅气的不行。
举手投足间,轻缓从容,淡定优雅,眉目专注而冷傲,展洁曾在一位英国贵族身上看到过相同的气场,他们说这是绅士风度。
不过可惜,蔺修言的绅士风度仅止于用餐而已,至于其他方面却是分外的刻薄挑剔,由其是工作上的事情,他更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懈怠和差错。
展洁惋惜的摇摇头,收回偷偷放在他身上的目光,取出放在桌子底下的急救箱,拿出听诊器和血压计逞着他吃饭空挡开始为他测量血压。
这个急救箱是她在开学第二天特意从医院带来的,里面有他所需要的各种急救药品,即方便可以随时可以检查他的的心脏,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看着血压计上不断上升的数字,展洁眉头轻拧,沉声问道:“你今天的血压偏高,心跳也有些快,是不是中午的时候又没有休息?”
蔺修言瞄了眼血压计,漠漠浅笑。
这两天工作一直没有进展,实验做了几十次,次次出错,这种境况下他又怎么能安心休息。但为免惹她担忧,他并没有如实回答,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可能是实验有了些进展,太开心了罢。”
真的是这样吗?
展洁有些不信。
以蔺修言淡漠疏冷,清高自负的性子即便实验成功了他也视之为理所当然的事情,绝不可能出现兴奋过头的情绪。但反之,若是实验失败了才会让他兴奋,但这种兴奋是包含了挫折与愤怒,过高的期望和无言的责备所交织在起来的强大压力,能让他忘我,让他疯狂。
她一直都觉得大家对于蔺修言的期望过高,也过份了,他们好像已经忘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使他再怎么聪明,再怎么能干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他和普通人一样有着逃不过的生老病死,扔不掉的七情六欲,同样也会累,也会痛,也会有挫折疲惫,和支撑不下去的时候。
但这些大家好像都没有看到,即便是现在他命在旦夕的时刻,他们也一样认为他是无故的,只要有他在,无论多么艰难的实验都一定会成功。
展洁犹记得第一次遇见蔺修言时,他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那样的一双眼睛时不时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百转千回,挥撒不去,不知除了自己,是否还有其他人看到过。
“你的实验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她将听诊器放回急救箱里,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只是话语里却有着难掩的心疼和愤愤不平。
蔺修言看着她因气愤而淡漠的侧脸心头微微动容,他放下手中的碗轻轻拉过桌子下她紧握成拳的手,掌心里的手冰凉一片,可他心里却暖意融融。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不出于功利,不贪图名位,不计算他的能力,而真正一心一意,无所欲求的关心着,守护着他的话,那便只有眼前这个单纯善良,笑靥如花,温良如玉的女子了。
虽然至今,她依旧没有认出自己。
“你之前不是说只要一周就可以了吗?现在都快半个月了,你的实验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你什么时候可以跟我回医院?”展洁越说越气,声音不由自主的扬高。
寒冷的冬天已悄然退去,初春的暖意正缓缓而至,平淡如水的日子一天越过一天,而他的病情也一天拖过一天。
现在每过一天,他都离死神更进一步,但即便她担忧得吃睡不安,却也始终无法将他拖离这间实验室。
她低下头隐藏眼眶里的点点湿意,却看到他修长却苍白消瘦骨节分明的手正包裹着自己的手,顿时心生不忍的反握着,喃喃低语的问他:“这个该死的实验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甚至比你的命更重要?”
在她不知不觉里,这个男人已经悄悄占据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曾立志无牵无挂,一心向医的自己为他动心,为他担忧,也为他不平。
她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他早已经透支的身体。
蔺修言侧过身子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沉默无言的笑了许久,才轻声对她说道:“你要是觉得累了就不必每天下了班后都跑过来,放心,只要实验一结束我肯定会自觉的去医院找你报道的。”
他语气轻柔缓慢,湿热的气息若有似无的喷洒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更显出他的气虚无力,和疲惫不堪。
展洁知道,眼前这个无赖的家伙又在对她用苦肉计,明知道她心软,根本不可能就此放任他不管不问,却还一再的在她面前说一些自虐的话来激将她。
他知不知道,这种苦肉计的行为还有另一个别称,叫做撒娇。
其实如果可以现在立刻把蔺修言带走,禁锢在病房里,展洁对天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他及自己踏入这该死的实验室半步,也绝不再让那群不知名的混蛋打扰他。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虽然意志坚硬如铁,但一颗却早已柔软似水,所以展洁只能无奈的轻叹,自嘲又一次心甘情愿的败在了蔺修言的苦肉计下。
其实刚才的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
她明白蔺修言此时正在为实验的毫无进展而焦急,不知是谁这一周来不断的给他打电话询问实验的进度,她曾无意中看到他挂断电话后狠狠的将电话摔碎在墙壁上,而后按着心口神色痛苦的坐倒在地,若不是她当时刚好在场,若不是她抢救得当,若不是她及时安抚了他失控的情绪,说不定他当时就已经病发,更可能,再也抢救不会来。
虽然他事后什么也没说,但展洁已经感觉到,冥冥中有人正在对他施压,而他却根本无法反抗,展洁甚至怀疑过就连这个实验也并不是蔺修言他自己愿意做的。
所以,一直以来展洁都不敢再给他任何压力,也不敢再催促他尽快结束实验跟自己回医院,更不敢再向他有丝毫的抱怨,她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绝不能再给他任何额外的压力。
但刚才,她却因为过度担忧他每况愈下的身体而忘记了。
“……好。”蔺修言低沉的嗓音自她耳边传来,然后就半天没有动静。
喂喂,蔺先生,蔺大教授,我不是你的靠枕,你要休息能不能去那边的沙发上老老实实的躺着,别像个孩子似的窝在我的怀里……
展洁轻轻拍了拍蔺修言的肩,但那家伙仍旧一动不动,半晌后还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双手更是抱着她的腰,整个人直往她怀里靠。
而那厢,一群人自动自发的转过身云避嫌,可一双眼却忍不住的侧目含笑偷瞄着他们,让她更加无语。
“蔺修言,你别这么无赖行不行,我是你的医生,不是你的靠枕。”她红着脸的转头在他耳边低声抗议着。
“……嗯……”而闭眼假寐的蔺修言只是似梦语般低吟了一声,就又没了声音,然后依旧靠在展洁的怀里,一动不动。
所以呢?
看着怀里一动不动的沉睡而去的人,展洁只好认命的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让他可以靠得更舒服些,所以,她并没有看到,蔺修言那抹藏在嘴角温暖人心的笑,好似已经拥有了全世界一般。